帝都城内的桂花香尚未散尽,一股来自朝堂的寒流却悄然而至,直指北境长风军主帅陆北辰。
这日午后,沈清弦正在澄心堂审阅“润雪堂”新一季的账目,陆明瑾在一旁协助。忽然,林嬷嬷步履匆匆地进来,面色凝重地递上一封密封的急信:“小姐,北境韩青统领派人加急送来的。”
沈清弦心头一紧,迅速拆开火漆。信是陆北辰亲笔所写,字迹较往日多了几分沉郁锋锐。信中言简意赅地提到,近日有御史上书弹劾,称长风军主帅陆北辰“拥兵自重,边事专决,恐非国家之福”,指责其练兵之法过于严苛,赏罚多由己出,与兵部文书往来亦有“怠慢”之处,暗示其有尾大不掉之嫌。虽陛下暂未表态,但奏疏内容已在朝中流传,晋王一党更是推波助澜,形势微妙。
“岂有此理!”陆明瑾在一旁看了,气得脸色发白,“兄长在前线浴血奋战,保家卫国,这些宵小却在背后捅刀子!拥兵自重?简直是污蔑!”
沈清弦放下信纸,指尖微凉,心中却异常冷静。她早已料到,晋王绝不会因“鼹鼠”被拔就善罢甘休,这政治上的构陷,比之前的暗中破坏更为阴险毒辣。这“拥兵自重”的罪名,历朝历代都是悬在功高震主将领头上的利剑,最是能触动帝王那根敏感的神经。尤其当今陛下,并非昏庸之主,却也难免猜忌。
“明瑾,生气无用。”沈清弦沉声道,“此乃阳谋,攻心为上。对方并非要立刻扳倒北辰,而是要种下一根刺,日积月累,慢慢发酵。” 她沉吟片刻,问道:“可知是哪位御史上的折子?背后可有线索?”
林嬷嬷低声道:“老奴打听过了,是都察院一位姓王的御史,素以敢言着称,但……其座师与晋王府往来甚密。”
果然如此。沈清弦走到窗前,望着庭院中依旧繁盛的花木,大脑飞速运转。直接辩白?喊冤叫屈?那只会越描越黑,显得心虚气短,正中对手下怀。强硬对抗?更会坐实“骄纵”的指控。必须想一个既能彻底洗刷嫌疑,又能反将一军的高明策略。
她回想起前世所读史书,以及父亲沈相偶尔提及的朝堂风波。应对此类猜忌,最高明的办法,并非证明自己无辜,而是展现出一种超越嫌疑的坦荡与忠诚,将主动权交还君王,化被动为主动。
一个大胆的念头逐渐清晰。
她回到书案前,铺开信纸,提笔蘸墨。字迹清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北辰吾夫见字如面:”
“京中流言,妾已悉知。此乃奸人故技,意在离间君臣,动摇北境根基,吾夫万勿因此焦躁,堕其彀中。”
她先定下基调,稳定陆北辰的情绪。
“妾以为,彼既以‘专决’、‘自重’为辞,吾等不妨反其道而行之,以‘坦荡’、‘无私’破之。与其坐等陛下心生疑虑,不如主动请缨,以示赤诚。”
核心策略,跃然纸上:
“一曰:主动请派监军。夫君可即刻上书陛下,言辞恳切,言明长风军乃陛下之军,北境安危系于陛下信任。为避嫌隙,杜绝流言,恳请陛下派遣得力重臣或内侍,赴北境担任监军,监察军务,参与机要。此举一则可表夫君无私无畏,二则可借监军之口,向陛下真实反映北境艰辛与将士忠诚。”
“二曰:开放军营,以正视听。夫君可同时奏请,欢迎朝中关心边务的文武官员,尤其是御史言官,择机赴北境参观巡阅。让其亲眼看我长风军军容之盛、军纪之严、将士报国之心之切,亦可见夫君治军之公开透明。流言止于智者,更止于亲眼所见。”
写至此处,沈清弦笔锋微顿,添上至关重要的一笔:
“然,监军人选,夫君需在奏折中‘无意’提及,最好为陛下绝对亲信、素秉公心者,如枢密院某老成持重之副使,或司礼监某秉笔太监。如此,既显诚意,亦防小人混入,再生事端。”
这是点睛之笔,既表现了忠诚,又暗含了对晋王势力的警惕,将选择权巧妙地交还皇帝,更能赢得陛下的理解和信任。
最后,她写下鼓励与提醒:
“吾夫赤胆忠心,天地可鉴。陛下圣明,必能体察。此番以退为进,非是示弱,乃是彰显我长风军浩然正气,亦是巩固圣心之良机。边关事务,一切如常,切不可因流言而懈怠防务,予敌可乘之机。妾在京中,自会留意动向,相机行事。望夫珍重,勿以为念。”
信写完后,她立刻唤来韩青留下的最可靠的信使,叮嘱道:“此信关系重大,务必亲手交到少帅手中!”
信使领命,匆匆离去。
陆明瑾在一旁看完嫂嫂的回信,眼中满是钦佩:“嫂嫂此计,真是高明!化危机为转机,将猜忌化为信任!”
沈清弦轻轻摇头,目光深远:“朝堂风波,从来如此。唯有自身立得正,行事坦荡,方是破局之本。接下来,就要看北辰如何应对,以及……京中那些人的后续动作了。”
她知道,这第一步棋已经落下,接下来的博弈,将更加考验定力与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