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无悔绿瞳低垂,面具下的脸看不出情绪。
她盯着柜台上那两朵幽绿的蛇诞花看了两秒,
伸手把它们收了回来,揣进黑袍里。
“用不着了。”
她声音透过面具,有点发闷,
“一个簪子的下落,不值当我掏心窝子。”
她抬脚就往门外走,没半点犹豫。
这“往生当铺”不是她要找的地方,老板要的价码太高。
关于师父和金家的事,她宁愿自己一点一点去刨,
也不想把心底那点最要紧的东西,
当故事卖给这藏头露尾的家伙。
她心里有点失望。
看来这“往生当铺”,
跟靡祲说的那个能逆天改命的“午夜当铺”,
不是一回事。
刚跨出当铺那扇阴森的大门,
差点跟外面冲进来的一个人撞个满怀。
木无悔脚步稳,没动,
那人却撞得一个狗吃屎,差点摔倒。
木无悔抬眼一看,愣了下。
是杨华。
这会儿的杨华,
可没了之前的精英样儿,
一身名牌西装被撕扯得破破烂烂,
脸上胳膊上带着几道血痕,
头发乱得像鸡窝,
眼神里全是惊慌,
他也没认出裹在黑袍子,戴着面具的木无悔,
只顾着低头哈腰地道歉:
“对不住对不住!没长眼撞着您了!您多包涵!”
木无悔没吭声,只是侧身让开一点。
她心里有点纳闷,
这律师刚才不是还好好的进来了吗,
而且,鬼婆婆之前就跟这杨华早就讲过规则,
怎么这一会儿功夫,就弄成这副鬼样子?
在鬼街里头被人打了闷棍?
就在这时,身后当铺里,
那个嘶哑的声音又飘了出来,叫住了她:
“黑袍小娘子,留步。”
木无悔脚步一顿,没回头。
阴影里的声音,却接着说:
“价,可以再商量。刚才是老夫贪心了。一朵蛇诞花,一个秘密。
就一个秘密,如何?
老夫,和旁人不一样。是永远出不去鬼巷的。
只能打发时间,我只带耳朵听,绝不往外传,更不会出手抢夺。
你挑一个……你觉得能说的,
换那簪子,怎么样?”
刚要进门的杨华,听到这声音,
浑身一激灵,偷偷抬眼飞快地瞄了一下当铺里面,
又赶紧低下头,缩着脖子,显得更害怕了。
她慢慢转过身,
绿瞳隔着面具,扫过当铺里那片阴影,
直接把边上缩着脖子的杨华,当成了空气。
“行啊。”
她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楚,
“一个秘密,换簪子。
但你也得答我一个问题,得说实话,说全乎了。”
她顿了一下,下巴朝杨华那边微微一扬,
“还有,我说秘密的时候,边上不能有外人。”
这话刚落,旁边装鹌鹑的杨华猛地抬起头,
脸上那点可怜相收起来不少,
换上一副急赤白咧的表情:
“别!别啊!掌柜的!这位小姐,你刚都要走了。
就算是我先来的!我这也等价交换!
我这事儿急!先给我办行不行?”
他一边说,一边手脚并用地想往柜台那边凑。
木无悔没拦他,倒是当铺阴影里,
传来一声不满的冷哼。
杨华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冲着那片阴影嚷嚷:
“掌柜的!我要换两个人健康!两个人!价钱好说!”
木无悔眉头一动,抢在当铺老板开口前,
侧头看向杨华,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却把杨华吓得一哆嗦:
“你要换谁的健康?”
杨华被她那双绿瞳盯得发毛,
咽了口唾沫,声音低了下去,
带着点豁出去的劲儿:
“我爸……还有……我妈。”
他眼神躲闪,不敢看木无悔。
木无悔心里咯噔一下。
父宫双影,不是皆病吗?
他母亲应该没事啊?
除非。。。
她想起之前看杨华的面相。
看来这律师身上的麻烦,
比他表现出来的深得多。
她没再说话,目光转向柜台后的阴影,
看这当铺老板怎么接。
阴影里沉默了几秒,
那只干瘦的手指,
又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柜台,
敲得人心烦。
过了好一会儿,
那嘶哑的声音才响起来,
对着木无悔说的:
“小娘子,你看……要不你先来?你这买卖简单。他的事儿,”
手指朝杨华的方向虚点了一下,
“麻烦,得慢慢算。”杨华脸一下子白了,张嘴想争辩。
木无悔没接当铺老板的话茬,
她往旁边挪了半步,
后背轻轻靠在了冰凉的门框上,
抱起胳膊,一副“你们先忙,我不急”的架势。
绿瞳在面具后面,淡淡扫过急赤白脸的杨华,
又瞟了一眼柜台那片阴影。
她是不着急。
簪子的事可以放放,反正自己在鬼街的事情还要忙很多。
眼下这出戏,可比一根簪子有意思多了。
她倒要看看,这杨华嘴里到底有几句真话,
他又打算拿什么来换“父母”的健康。
当铺老板见木无悔这态度,
阴影里传来一声叹息,像是认命了。
只听柜台后面,
窸窸窣窣一阵响,
一个黑乎乎、看不出年头的旧秤砣,
就被那只干瘦的手拎了出来,
“咚”一声放在台面上。
“行,你先来就你先来。”
声音对着杨华,带着点不耐烦,
“规矩你懂,我这秤,称的是实话。
一句假话,分量就轻一钱,代价你可想清楚。我要开始了!”
那声音顿了一下,突然拔高了一点,
带着质疑:
“杨华,你刚才说,要换你爸……和你妈,两个人的健康?”
这话问得突然,像根针,直直扎向杨华。
杨华浑身一僵,脸上的血色“唰”一下退得干干净净,
嘴唇哆嗦着,眼神慌乱地左右乱瞟,
就是不敢看柜台后面。
他张了几次嘴,
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木无悔冷眼瞧着。
果然,撒谎。
什么父母,他真正想救的,
恐怕是那两个“父亲”吧?
可她之前看面相,父宫虽裂,母宫却无恙。
这下有意思了,他母亲难道也出了什么事?
还是说,他口中的“妈”,
根本就不是他亲生母亲?
当铺阴影里,一声冷笑飘出来:
“哼,我这秤还没上,你这真话就先站不稳了。
小子,在我这儿耍花样,你想清楚后果。”
杨华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双手死死扒住柜台边缘,指关节都捏白了。
他猛吸了好几口气,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
抬起头
“其实是……是两位!
两位父亲的健康!
我……养大我的生父,
还有……还有经济支持我的继父!
我娘……我娘她没事,但她……她不能没有我继父!
求您!掌柜的!救救他们!价钱……价钱随您开!”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说完就像被抽干了力气,
整个人瘫软下去,只剩双手还吊在柜台上。
阴影里安静了。
只有那只鸡爪子一样的手指,
轻轻敲了敲那个黑秤砣。
木无悔心里那点疑惑算是解开了。
父宫双影,对应生父和继父,这倒说得通。
可什么“娘不能没有继父”,这理由听着就别扭。
而且,两个父亲同时病重垂危?
这巧合得有点邪门。
看来这杨华身上的水,比她想得还要浑。
这当铺老板的秤,看来还真能称出点东西。
挺有两把刷子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