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到这里吧。”她在安检口前站定,从他手中接过行李箱的拉杆。
汪苏泷点点头,帽檐下的眼睛微微弯起,即使隔着口罩也能感受到那份温和:“到了家,发个消息报平安。”
“知道啦。”余遂宁摆摆手,转身汇入熙攘的人流。
汪苏泷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那个雾蓝色的身影,直到她彻底消失在安检通道的拐角,再也看不见。
回到青岛的这几天,余遂宁仿佛跌入了一团暖融融、甜丝丝的云朵里。外婆布满岁月痕迹却无比温暖的手一遍遍抚过她的发顶,絮絮叨叨地念叨着“闺女瘦了”;厨房里永远氤氲着诱人的甜香,妈妈和嫂子轮番上阵熬制的秋梨膏在灶台上咕嘟咕嘟地冒着琥珀色的泡泡;爸爸拽着哥哥跑了好几趟超市,把她从小爱吃的辣条、鸭脖、蜜麻花统统搬回家,连晒得喷香的海鲜干货都一袋袋仔细抽真空封装,每个包装袋上还用工整的字迹写好了品名标签。
舅舅、舅妈和姨妈、姨夫特意从老家赶来,姐姐、姐夫和周茉、向泽骞也风风火火地“杀”到。家里卧室不够,大家干脆在客厅打起了地铺,横七竖八地挤作一团,笑闹声几乎掀翻屋顶,恍惚间像是穿越回了儿时过年时最热闹的光景。
周茉推门进来时,余遂宁正被姨妈按着试穿新织好的大红毛衣。高领毛线勒得她直缩脖子,活像只被揪住后颈皮的猫。“哎哟我们大画家荣归故里啦!”周茉一个箭步冲过来,身后慢半拍的向泽骞晃了晃手里拎着的红酒礼盒,“听说有人要去征服美利坚了?”他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嘴角噙着惯有的促狭笑意,“就你自己回来的?没带个谁一起?”
“我不自己回来,还怎么回,”余遂宁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手指还在和那顽固的毛衣领子作斗争。姨妈在一旁不轻不重地拍开她乱动的手:“别乱动!领子织这么高就是为了给你挡风的,纽约那地方,听说可比咱青岛冷多了!”
行李箱渐渐堆成了一座小山。外婆亲手纳的千层底布鞋,妈妈和嫂子熬制的浓稠秋梨膏,爸爸晒得干香的海鲜干货……每一件都像是被塞进了沉甸甸、满当当的爱意。
“真不用全家出动送我去北京。”临行前夜的家庭会议上,余遂宁低着头,手里慢慢剥开一个黄澄澄的橙子,将饱满的果肉分成小瓣,挨个递到围坐在茶几旁的家人手里,“送到天涯海角,该道别的时刻终究会来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平静。
客厅骤然安静下来。小侄子懵懂地攥着她的衣角,姐姐别过脸悄悄抹眼睛,爸爸举到一半的茶杯悬在半空,澄澈的茶汤微微晃动着。
“我们宁宁长大了。”最后是外婆打破了沉默,老人家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膝盖,带着看透世事的豁达,“去吧,记得……”
“记得每周必须视频!”妈妈抢着补充,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记得天冷必须穿秋裤!”爸爸立刻接上,语气故作严肃,试图掩饰眼底的不舍。
“记得找着对象必须先带回来过审!”周茉在一旁起哄,努力用玩笑冲淡离别的愁绪。
“哎呀,别唠这些了,”余遂宁指着墙角那堆成小山的行李包裹,故意拧着眉夸张地抱怨,“就你们给我准备的这些‘战略物资’,三个人都搬不走,我看得提前打包邮寄去美国了!北京那边我还有行李呢。”
这一下子像捅了马蜂窝——
“再买点零食带着!听说美国买不到家里这边的零食!”爸爸立刻站起身,一副要立刻冲去24小时超市的架势。
“老家的酱菜和腊肠还没装完呢!”舅舅一拍大腿,转身就往厨房走,“我再去装点!真空袋还有没?”
妈妈已经手脚麻利地翻出几个厚实的真空袋,嘴里念叨着:“秋梨膏得多带几罐,国外肯定买不到这么地道的……”
高铁站的巨大玻璃幕墙外,今年第一场雪悄然飘落。余遂宁笑着应下家人们絮絮叨叨、事无巨细的叮嘱,转头望向窗外细碎的雪花——青岛的初雪总是如此温柔,像谁漫不经心撒下了一把晶莹的盐粒。
刚走出北京高铁站喧嚣的出站口,手机就急促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是航空公司的通知:原定明天起飞的航班因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取消了,改签到了后天晚上。余遂宁拖着行李站在人潮中愣神,身后的人流推着她不由自主地往前移动。她不知道的是,同一时刻,这场大雪也打乱了另一个人的行程。
紧接着,手机又是一震,屏幕上跳出汪苏泷的信息:“余遂宁,抬头。”
她下意识抬头,目光穿过熙攘的人群——
那辆熟悉的黑色SUV就静静停在不远处的临时停车区,引擎盖上覆着一层薄薄的、尚未融化的新雪,在站前广场璀璨的灯光下泛着细碎晶莹的光。余遂宁心头一热,小跑过去,拉开车门时带进一阵裹挟着雪粒的寒风:“泷哥,航班推迟到后天晚上了。”
汪苏泷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分明:“看到了。”他伸手将空调温度调高几度,暖风立刻呼呼地吹出来,“先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