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都是文臣家的郎君,可他们都有一颗向往江湖的心。
别说他们接触武将护院侍卫暗卫等等会武艺的人,可远没有罗承远口中宁二姑娘的厉害。
那家伙,飞檐走壁,落地无声,出神入化,飞花伤人……所有说书人赞美辞藻一股脑都可以按到她身上。
简直是妖女二字都无法形容的厉害。
请教的问题从你拜的哪位师傅、学的哪门功法开始,到你能不能扔片叶子割掉人的脑袋,每个问题都让宁小啾无语。
不得不拿出忽悠宁淮景的那套,告诉他们,老娘打娘胎里就是你们无法企及的优秀。
外面四人天马行空,里面却沉默无声。
宁函真坐在窗边的软榻上,隔着绿烟萝纱窗,一侧脸就能清楚看到院子里四个青春年少的少年人。
她对面,端坐的罗承志垂眸看着案几上的汝窑茶杯,不知在想什么,亦或是不知说什么,一直沉默。
空气中的沉闷,让人有种窒息感。
直到宁函真听到门外二妹妹的声音,二妹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虽然我是专业的,但请别问我专业的问题,这本事是我打娘胎里自带天赋技能……”
离家一年,二妹妹似乎已经变得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宁函真恍惚想起小时候。
那时候她大概五六岁,二妹妹还很小,苏氏病重,倚在榻上的苏氏拉着她的手,没有把她当成小孩子,很是郑重地对她托付,让她日后好好护着弟弟妹妹。
因为生母杜姨娘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她那时虽然小,但已经懂得眉高眼低,她当时很用力点头了。
后来杨氏进门,杨氏不是苛待子女的继母,可她的忽视,对两个小小孩童来说,并不比苛待好多少。
她一直记得苏氏那张充满着死气,却又放不下孩子满是担忧和遗憾的脸。
此后,她牢记着她的承诺,她是大姐姐,要尽力护着阿景和小萩。
可她做到了吗?
自从及笄后,姨娘日夜在耳边念叨她的亲事,父亲不着调,继母不作为,祖母年老,家里一切都是精明势利的二婶经手。
二婶会给她找门好亲事吗?不会。
为了得到门好亲,她豁出去地在无相寺选择了罗家大郎后,她就陷入了这方院子不可自拔。
二妹妹什么时候变了,她不知道。
阿景长没长高,惹没惹祸,她不知道。
父亲是不是还和朱国公他们斗鸡斗狗,祖母眼睛是不是还见风掉泪,她还不知道。
泪水,悄无声息顺着凹陷的脸颊滑落。
宁函真,你该醒醒了。
这样的日子,她不想过,一点都不想。
耳边是二妹妹生气勃勃的清脆嗓音。
窗外,过午明媚的日光落在少年人身上,恍若生命的颜色在跳动。
而笼罩着对面男人的阴郁色调,是令人窒息的腐败气味。
宁函真忽地从榻上起身,微微低哑的嗓音,虽轻却坚定道:“罗承志,我今晚回家,回安宁伯府。”
她从来都是喊他郎君,或者是成亲一个月里那亲密的志郎。
如今,连名带姓的称呼,似乎已经明确了她的态度。
她不想再熬下去了。
为了一根烂胡瓜把自己熬成干,她确实蠢。
罗承志抬起眼,看着女子瘦骨嶙峋却意外直挺的背影,愣愣出神。
看着宁函真走出屋门,听着她轻快的语调说,“二妹妹,聊完天咱们就回家吧。”
不知想起什么,坐在阴影里的年轻人,突地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奇特表情。
宁函真与宁小啾一起回到安宁伯府,她现在的模样,与从前在家时简直判若两人,引起的震动显而易见。
全家的女眷都跑去了静安堂,老夫人拉着大孙女青筋凸起的手,哭得差点厥过去,连杨氏、方氏都跟着落了几滴泪。
后来宁俊生三兄弟也回了府,又是一次唏嘘不已。
宁小啾受不了这哀一次伤一次的苦情气氛,拉着眼眶红红的宁淮景就去了苏神医的院子。
“姓罗的竟敢如此欺负大姐姐,明儿我就和父亲去他家和罗驸马讨个公道,今儿你去了竟然就没揍他一顿,你什么时候这么老实了?”
宁淮景一边说,一边还抽噎一下,傻狗落泪既视感,硬是把心情一直不愉的宁小啾逗乐了。
踮起脚努力抻着手臂,够到宁大朗头顶,爱心满满地拍了拍。
怜惜地道:“大郎啊,你这脑袋尽显个高了,咱都是文明人,要讲究以理服人,我若出手,非死即残,你打算直接让爹明天带着我去请罪?依我看,你明天也别去,这事就让祖母和爹安排吧,咱少操心,多吃饭,争取多长脑子多长力气。”
丽昭长公主似乎还不知道,和她大儿子勾搭在一起的,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云阳公主。
当然,她也不会四处告诉别人他们想弄死陈执,连祖母她都没说一个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聪明着哩。
再看罗承远和罗明钰,也是不知道的样子。
至于罗驸马,她没见过,自然也无从确认。
刚才祖母还说,当年罗驸马风姿过人,中了状元引得京中贵女们纷纷倾心,不少权贵世家抛出橄榄枝,丽昭长公主后来者居上请先帝赐了婚。
可罗驸马原本是有妻子的,赐婚前一个月,他原配正好患了急病去世,这才成就与丽昭长公主的一番姻缘。
人死了,罗驸马恢复单身了,长子变成庶长子了。
这一套下来,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猫腻,罗承志会不会以为母亲的病逝与丽昭长公主有关?
他与云阳勾搭,谁知道有没有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秘密与宁函真有没有关系,会不会牵连到伯府等等。
哎呀,这些绕着弯的牵连,宁小啾表示头大。
反正有祖母和老父亲在,有些事就让他们去想吧,她想了也想不明白。
“我们这么去不打扰苏神医吗?”都到神医院门口了,宁淮景才反应过来。
“不打扰,苏表哥不是已经醒过来了。”宁小啾觉得只要不耽搁救人就不算打扰。
苏白坐在檐廊下,指挥着院子里的小厮用脚碓舂药,听着院子外兄妹二人的对话,嘴角露出个邪魅的笑容。
啧,这对憨憨,他都住到他们家里来了,还没认出他是谁。
想来是彻底把他给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