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仙魔关,在炽烈阳光下显得有些死寂。王小仙一行回到西北角的废墟据点时,日头已经偏西。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屋里那三个俘虏还蜷在墙角——天机暗卫乙字一号、幽冥殿阵法师、太虚剑宗林岳。三人脸色灰败,气息萎靡,被赤灵儿的锁灵丹和顾长生的土灵锁链双重禁锢,早已没了当初的气焰。
“汪呜……这仨还喘着气呢。”黑爷踱进门,幽蓝眼珠懒洋洋地扫了俘虏一眼,走到墙角惯常趴的位置蜷身卧下,“不过也快了。锁灵丹的药效还能撑两天,两天后不解毒,丹田就得废。”
“咯哒……废了也好,省心。”鸡哥从黑爷背上跳下来,蔫头耷脑地在屋里踱了两步,尖喙指向墙角地面某处,“不过咱们这据点,怕是待不久了。刚才回来时,我感应到至少三拨人在附近盯梢。天机子的,幽冥殿的,还有……青玄宗的。”
王小仙在破桌子旁坐下,从怀里掏出那枚暗红晶石——血骨老人温养的血煞本源。晶石巴掌大小,触手温润,内部有暗红色液体缓缓流转,散发出浓郁的血腥与阴煞气息。
“青玄宗的人也来了?”他挑眉,掌心灵力微吐,开始缓缓炼化晶石中的血煞本源。
“咯哒……来了,而且来头不小。”鸡哥小眼睛盯着窗外某个方向,“西南两里,那座半塌的箭楼里,藏了四个人。为首的是个元婴初期,剑气很正,带着青玄宗戒律堂独有的‘肃杀气’。另外三个,两个金丹中期,一个金丹后期,都是硬茬子。”
屋里气氛微微一凝。
“元婴初期……”苏清寒冰魄剑横在膝上,清冷的眸子看向王小仙,“应该是道玄师叔亲自来了。他执掌戒律堂百年,修为早已踏入元婴。这次来,恐怕是冲着幽冥本源珠,还有宗门传讯的事。”
“来得倒快。”王小仙咧嘴一笑,掌心灵力加快输出,暗红晶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内部血煞本源被源源不断吸入体内,经过因果道种的转化,化作精纯的灵力滋养丹田。“我这才从腐骨林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呢,债主就上门了。”
“小仙,怎么办?”顾长生巨盾立在身侧,瓮声道,“元婴修士,咱们加起来也打不过。要不……先避一避?”
“避?”王小仙摇头,“人家都堵到门口了,往哪儿避?再说了,咱们又没犯什么门规,干嘛要避?”
他顿了顿,掌心灵力一收,暗红晶石“咔嚓”一声碎裂,化作齑粉从指间洒落。一股精纯的血煞之气在体内流转一周,最终沉入丹田,与幽冥本源珠的力量缓缓交融。
“血煞本源炼化了三成,够用了。”王小仙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走吧,去见见咱们这位道玄师叔。人家大老远从宗门跑来,咱们总不能怠慢了。”
“你真要去?”凌无双握紧厚背砍刀的刀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道玄师叔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古板,严苛,眼里揉不得沙子。他这次亲自来,肯定是得了宗门的死命令,要拿你回青玄宗问话。”
“问话就问话呗。”王小仙耸肩,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又回来了,“我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就是拿了颗珠子,打了几架,顺便‘借’了点东西嘛。这都要问罪,那仙魔关天天打架的那些人,岂不是个个都该抓回去砍头?”
他走到门边,回头看向众人。
“清寒师姐,长生师兄,无双师兄,灵儿师姐,你们在屋里等着。黑爷,鸡哥,跟我走一趟。”
“汪呜?我也去?”黑爷抬起头,幽蓝眼珠瞥了王小仙一眼,“打架我可帮不上忙。谛听血脉擅长听动静、破阵法,正面硬刚元婴修士,我这小身板还不够人家一巴掌拍的。”
“咯哒……我只会看,不会打。”鸡哥把脑袋往翅膀下缩了缩,声音闷闷的。
“谁让你们去打架了?”王小仙乐了,“是让你们去帮我‘听听’、‘看看’。道玄师叔那老古板,说话做事向来一板一眼,讲究规矩。咱们得知道他在想什么,手里有什么牌,才能跟他‘讲道理’。”
“行吧。”黑爷慢悠悠站起身,抖了抖乌黑发亮的皮毛,“不过说好了,情况不对,我撒腿就跑。你可别指望我替你挡刀。”
“放心,真打起来,我跑得比你快。”王小仙笑着推开门,迈步走出。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废墟据点外,那片焦土荒地上,四道身影静静站立。
为首的是个青袍老者,面容清癯,三缕长须,眼神锐利如剑,腰佩一柄古朴长剑。正是青玄宗戒律堂首座,道玄真人,元婴初期修为。
他身后站着三人。左边是个国字脸中年,背负双剑,气息沉凝,金丹后期。右边是个瘦高青年,手持铁尺,眼神阴鸷,金丹中期。中间是个圆脸女修,捧着一卷玉册,神色严肃,也是金丹中期。
四人站在那里,明明没有刻意散发威压,但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连风声都小了几分。
“弟子王小仙,见过道玄师叔。”王小仙走到十步外停下,拱手行礼,脸上堆起那副惯有的、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师叔大老远从宗门赶来,一路辛苦了。弟子这儿条件简陋,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要不……进屋喝口茶?”
道玄真人没说话,锐利的目光在王小仙身上扫过,又瞥了眼他脚边的黑爷和黑爷背上的鸡哥,最后落在王小仙脸上。
“王小仙。”他开口,声音平直,不带丝毫情绪,“宗门传讯,命你即刻携带幽冥本源珠返回青玄宗,交由戒律堂保管。你,为何抗命?”
“抗命?”王小仙眨眨眼,一脸无辜,“师叔明鉴,弟子哪敢抗命?实在是……走不开啊。”
“走不开?”道玄真人身后那国字脸中年冷哼一声,“王师弟,你这借口未免太拙劣。仙魔关任务早已结束,你却滞留不归,还与幽冥殿、天机阁等势力纠缠不清。更在关前私斗,重伤同门,夺人法宝。这些,你作何解释?”
“这位师兄是……”王小仙看向国字脸中年。
“戒律堂执事,赵铁山。”国字脸中年冷声道,“奉首座之命,前来拿你回宗。王师弟,我劝你莫要反抗,免得伤了同门和气。”
“赵师兄言重了。”王小仙笑容不变,“弟子滞留仙魔关,是因为幽冥裂隙出现异动,危及边境安危。弟子身为青玄宗内门弟子,理当探查清楚,回报宗门。至于与幽冥殿、天机阁纠缠……那是他们主动找上门的,弟子也是被逼无奈,自卫而已。”
“自卫?”那瘦高青年嗤笑,“自卫到把人打成重伤,夺了人家本命法宝?王师弟,你这自卫的方式,倒是别致。”
“这位师兄是……”
“戒律堂执事,周明。”瘦高青年手中铁尺一抖,尺身泛起寒光,“王师弟,废话少说。交出幽冥本源珠,随我们回宗门受审。否则……”
“否则怎样?”王小仙挑眉。
“否则,休怪我们执行门规,强行拿人!”周明厉喝,金丹中期的气息轰然爆发,手中铁尺化作一道寒光,直指王小仙!
几乎同时,赵铁山背后双剑出鞘,剑光如龙,一左一右封死王小仙退路。那圆脸女修手中玉册展开,玉册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青色符文,符文流转,化作一道青色光罩,笼罩方圆百丈,隔绝内外。
三人配合默契,显然早有准备。
王小仙站在原地,没动。
他脚边的黑爷抬起头,幽蓝眼珠瞥了周明一眼,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
“汪呜……金丹中期,剑气虚浮,根基不稳。左边那剑,三年前受过重创,剑灵有损。右边那剑,去年才重新祭炼,与主人契合度不足七成。这种货色,也敢拿出来显摆?”
黑爷的声音不大,但在场都是修士,听得清清楚楚。
周明脸色一白,眼中闪过惊怒。赵铁山也是瞳孔一缩,握剑的手紧了紧。
道玄真人锐利的目光落在黑爷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谛听血脉?”他缓缓开口,“倒是难得。不过,灵宠终究是灵宠,救不了你。”
他抬起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对着王小仙虚虚一点。
“镇。”
一字出口,天地色变。
一股浩瀚如山的威压轰然降临!那不是灵力威压,而是纯粹的、源自元婴修士对天地法则的掌控之力!空气凝固,地面龟裂,方圆百丈内的空间仿佛化作泥沼,要将王小仙彻底禁锢、镇压!
元婴神通——言出法随!
王小仙只觉周身一沉,仿佛有无数座大山压在身上,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丹田内灵力运转迟滞,连识海都仿佛要被冻结。
但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笑容。
“师叔,您这是要以大欺小啊。”
他轻声说着,右臂袖口下,因果幽冥臂的金纹骤然亮起!怀里的幽冥本源珠微微一烫,一股温润的力量顺着经脉涌入四肢百骸,强行冲开部分禁锢。
与此同时,他左掌抬起,掌心向上。
一枚金绿相间的虚幻符印,缓缓浮现。
因果轮回印。
符印旋转,洒下道道金绿光雨。光雨所过之处,那股元婴威压竟如冰雪遇阳,迅速消融、退散。
“嗯?”道玄真人眼神一凝。
他这一手“言出法随”,虽未尽全力,但镇压金丹修士绰绰有余。寻常金丹初期,在这威压下连站都站不稳,更别说反抗了。
可王小仙不但站住了,还破开了部分禁锢,甚至……祭出了一道他从未见过的诡异符印。
那道符印上的气息,让他都感到一丝心悸。
“因果之力……”道玄真人缓缓吐出四个字,眼中锐光更盛,“你果然修了因果道。而且,造诣不浅。”
“师叔慧眼。”王小仙咧嘴一笑,掌心灵力疯狂涌入因果轮回印。符印骤然膨胀,化作一面丈许方圆的金绿光盾,挡在身前。“弟子这点微末道行,在师叔面前不值一提。不过……”
他顿了顿,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师叔应该知道,因果之道,最重牵连。弟子身上的因果线,如今已缠了不少。幽冥殿的,天机阁的,太虚剑宗的,甚至……尸冥老人那位上古大能的。师叔今日若强行拿我,这些因果,可就要牵连到青玄宗,牵连到戒律堂,牵连到……师叔您身上了。”
道玄真人眼神微冷。
王小仙这话,看似在陈述事实,实则是在威胁。
他在告诉道玄真人:我身上麻烦多,你动我,那些麻烦就会找上你。
“你在威胁老夫?”道玄真人声音平静,但空气温度骤降。
“弟子不敢。”王小仙笑容灿烂,“弟子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师叔您执掌戒律堂百年,最重规矩,最讲道理。那咱们就讲讲道理——弟子滞留仙魔关,是为探查裂隙异动,回报宗门。与幽冥殿、天机阁纠缠,是他们先动的手,弟子被迫自卫。至于重伤同门、夺人法宝……”
他从怀里掏出那面从林岳身上摸来的太虚剑宗令牌,随手抛了抛。
“太虚剑宗的人埋伏在关外,布阵截杀弟子。弟子反击,合情合理。至于法宝……那是战利品,按修仙界规矩,谁抢到归谁。师叔,您说,弟子哪条做错了?”
道玄真人沉默。
他身后,赵铁山、周明、圆脸女修,也都沉默。
王小仙这话,听起来歪理一套,但细想之下,竟然……挑不出太大毛病。
修仙界确实有“自卫无罪”“战利品归胜者”的潜规则。太虚剑宗埋伏在先,王小仙反击在后,从规矩上讲,确实占理。
至于滞留仙魔关、探查裂隙异动……这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是违抗宗门命令。往小了说,是弟子心系边境安危,主动承担。
怎么定性,全看执法者怎么判。
而道玄真人,恰好是那个执法者。
“牙尖嘴利。”道玄真人缓缓开口,眼神锐利如剑,“但你忘了,修仙界最终讲的,不是道理,是实力。你身上因果再多,牵扯再广,今日老夫若要拿你,谁也拦不住。”
他向前踏出一步。
元婴初期的威压轰然爆发,如海啸般席卷而来!这一次,他不再留手,全力施为!
空气炸裂,地面崩碎,方圆三百丈内的空间剧烈扭曲,仿佛要化作囚笼,将王小仙彻底镇压、碾碎!
王小仙脸色一白,掌心的因果轮回印剧烈震颤,金绿光雨被威压冲击得明灭不定。他咬紧牙关,疯狂催动幽冥本源珠,珠子传来灼热的触感,浩瀚的幽冥之力涌入体内,强行支撑着光印不散。
但元婴与金丹的差距,实在太大。
光印开始出现裂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汪呜!老东西,欺负小辈算什么本事!”
黑爷猛地站起,幽蓝眼珠死死盯着道玄真人。它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四只雪白的爪子深深陷入地面,乌黑的皮毛根根炸起,一股古老、沧桑、带着谛听威严的气息,从它身上缓缓升起。
“咯哒!真当咱们好欺负?!”
鸡哥也从黑爷背上跳下,蔫头耷脑的羽毛骤然竖起,暗淡的羽色泛起淡淡的金红光泽。它仰头发出一声高亢的啼鸣,啼鸣声穿透云霄,竟引动四周的幽冥气息剧烈翻涌,化作一道道灰黑色的气流,环绕在王小仙周围,削弱着元婴威压的冲击。
一狗一鸡,气息相连,竟隐隐与道玄真人的元婴威压分庭抗礼!
虽然依旧处于下风,但至少……撑住了。
道玄真人瞳孔微缩。
“谛听血脉完全觉醒……还有一丝稀薄的凤凰因果……”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你这灵宠,到底什么来历?”
“路边捡的。”王小仙咧嘴一笑,虽然脸色苍白,但笑容依旧灿烂,“师叔,现在能好好谈谈了吗?”
道玄真人盯着他看了许久,又看了看气息相连、与他对峙的黑爷和鸡哥,最终,缓缓收敛了威压。
空气一松。
王小仙腿一软,差点跪下去,但强撑着站住了。他掌心的因果轮回印缓缓消散,怀里的幽冥本源珠传来一阵虚弱感,显然刚才那一下消耗巨大。
黑爷和鸡哥也气息一颓,重新恢复那副惫懒模样。黑爷趴回地上,鸡哥缩回它背上,一狗一鸡大口喘着气,显然刚才那一下对它们消耗也不小。
“你,很好。”道玄真人看着王小仙,眼神复杂,“金丹初期,能逼得老夫收手,年轻一辈中,你是第一个。”
“师叔过奖。”王小仙拱手,笑容诚恳,“弟子只是运气好,捡了两只不错的灵宠。真要打起来,师叔一巴掌就能拍死我。”
“你知道就好。”道玄真人淡淡道,“幽冥本源珠,你可以留着。但三日后,幽冥裂隙开启,你必须进去。出来后,带上你在里面所得的一切,回青玄宗,向宗门交代清楚。这是老夫的底线。”
王小仙挑眉:“师叔不抓我回去了?”
“抓你回去,那些因果麻烦就会找上宗门。”道玄真人瞥了他一眼,“老夫虽不怕麻烦,但也不想给宗门惹麻烦。你身上的因果,你自己担着。但记住,你终究是青玄宗弟子。有些事,别做得太过。”
“弟子明白。”王小仙笑容灿烂,“师叔放心,弟子一向最守规矩。等从裂隙出来,一定回宗门,向师叔请罪。”
“希望如此。”道玄真人不再多言,转身,带着赵铁山三人,御剑离去。
转眼消失在天际。
王小仙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
“汪呜……总算走了。”黑爷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哼哼,“元婴老怪,真不是狗能招惹的。刚才那一下,差点把我这身老骨头压散架。”
“咯哒……我的毛……”鸡哥蔫头耷脑地缩着,声音闷闷的,“好不容易攒的那点凤凰因果,刚才全耗光了。小仙,你得赔我,至少十斤金阳米。”
“赔,都赔。”王小仙咧嘴一笑,转身朝屋里走去,“不过在那之前……”
他顿了顿,看向东北方向——那里,幽冥裂隙静静悬浮。
“咱们得先搞定裂隙里的麻烦。天机子要的那块石碑碎片,还有裂隙深处可能存在的机缘……都得拿到手。”
“等出来之后,咱们再慢慢算账。”
他推开门,屋里,苏清寒等人迎了上来。
窗外,夕阳西下,将仙魔关染成一片血色。
而三日后子时,幽冥裂隙入口,真正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