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田中重工东京总部大楼顶层,副总裁办公室里,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冰冷的倒影。
田中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阴影几乎将他整个人吞噬。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个微型录音笔,正在播放录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就在几小时前,他像幽灵一样潜入田中宏的书房,利用一个极其隐蔽的备用钥匙,在父亲与真由美通话的线路里取回了早就预设在里面的窃听器。
“……由美,你的表现让我很欣慰。”田中宏低沉而充满威严的声音从录音笔里传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对女儿的肯定:
“陈平那边,我会让财务准备5000万美元的资金,以及我们最顶尖的‘未来工业’技术专家团队,全力支持他的‘凤凰计划’。
记住,这是对你历练的考验,也是为田中家族未来布局的关键一步。你要学会独立决策,承担责任,为接手家族事业做好准备……”
“父亲!我明白!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真由美充满感激和决心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录音到此结束。
田中健的脸上肌肉扭曲着,眼中燃烧着嫉妒和疯狂的火焰。
兄长竟然如此器重那个外来的陈平,甚至不惜动用家族核心资源!
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兄长竟然明确表示要培养真由美做接班人!
这无疑是在他这位亲弟弟脸上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
他以为同父异母的哥哥比自己年长二十岁,只有一个女儿真由美,按祖传信条,田中重工家族企业传男不传女,终归会落入自己手中,没想到这老家伙居然要传位于女儿!
“接班人?呵……”田中健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如同毒蛇吐信。他迅速收起录音笔,快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他知道,仅凭这份录音,不足以撼动田中宏。
他需要更致命的武器,需要盟友。
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田中健像一台精密的机器,疯狂地运转起来。
他利用自己担任财团副总裁的便利,以及多年来暗中培植的人脉,逐一接触那些对田中宏稳健甚至保守作风不满、或者觊觎更多利益的大股东。
他抛出的诱饵极具诱惑力:
指控田中宏“滥用职权,挪用财团巨额资金(5000万美元)投资高风险、无明确回报的海外项目(凤凰计划),涉嫌严重损害股东利益;
同时,向陈平泄露财团核心工业技术(未来工业专家团队),构成商业间谍行为,危及财团根本利益”。
这两项罪名,一项指向经济犯罪,一项指向国家安全层面的背叛,足以让田中宏身败名裂。
几个在家族内部权力斗争中长期被边缘化、或者对田中宏积怨已深的股东,很快被田中健说动。
他们各自代表着自己的利益集团,加上田中健自己持有的8%股权,以及他承诺事成之后的利益分配,迅速形成了一个拥有49%股权的联盟,恰好超过了田中宏个人控股的48%股权。
一场蓄谋已久的“宫廷政变”即将上演。
次日下午,田中重工董事长会议室。
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长条形的会议桌两侧,泾渭分明。
田中宏端坐主位,面容沉静如水,但锐利的目光扫过对面田中健及其盟友时,带着洞悉一切的冷意。
田中健则是一副志在必得、甚至带着几分狰狞的表情。
“我提议召开的临时董事会终于召开了,议题是:弹劾现任董事长田中宏先生!”
田中健率先发难,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大家稍安勿躁,我之所以提出这个议题,也是逼不得已。大家请听!”
他随即播放了经过剪辑的录音片段(刻意放大了“5000万投资”、“技术专家团队”等关键词),并展示了他“收集”的所谓“资金流向异常”和“技术泄露风险”的初步“证据”。
“家兄!您为了一个外人和一个不知所谓的计划,竟要拿整个田中财团的未来冒险?这是对全体股东赤裸裸的背叛!”田中健声色俱厉地控诉。
田中宏的盟友们脸色铁青,耳语纷纷,认为这录音的真实性需要核实。
田中宏却一直沉默着,只是静静地看着田中健表演,眼神平静得可怕。
田中健站在投影幕前,面容因激动而微微扭曲。他指着屏幕上两份文件,声音高亢而充满“痛心”:
“各位董事!接下来我还要,向各位揭露两起足以动摇田中重工根基的丑闻!”
“第一:核心技术泄密罪!” 他点击鼠标,屏幕上出现一份标注着“国家精密机床专项竞标书”的文件,以及一份署名“田中宏”的邮件截图。
“我兄长,田中宏会长,竟将‘凤凰1.0’核心参数——包括主轴热补偿算法和五轴联动误差修正模型——通过加密邮件,泄露给了东澜国的陈平!这直接导致我们在国家专项竞标中落败,潜在损失超过2亿日元!”
“第二:挪用战略储备金!” 他再次切换画面,出现一份巨额转账记录和一份模糊的“技术研发”拨款申请。
“更令人发指的是,他以‘凤凰计划后续研发’为名,将5亿日元战略储备金,转入了一家名为‘南江设备维护’的空壳公司账户!经查,该公司注册地址竟是中国南江厂附近的一间废弃仓库!这是赤裸裸的掏空公司资产!”
会议室一片哗然。几位股东交头接耳,脸上写满震惊和愤怒。
田中健见状,趁热打铁:“我提议,立即罢免田中宏会长职务,并移交司法机关调查!”
就在田中健以为胜券在握,要求进行投票表决时,田中宏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会议室:
“田中副总裁,你为了权力,真是煞费苦心。可惜,你太心急了,也太低估了你的兄长我,更低估了田中重工大多数股东的判断力。”
他微微抬手,他的首席法律顾问立刻站起身,将一份份文件分发给在场的董事和股东代表。
“第一,关于‘挪用资金’。所谓的5000万美元投资,并非财团资金,而是我个人名下‘田中家族信托基金’的授权动用。
该基金章程明确规定,在特定条件下(如支持具有战略意义的科技创新项目),我有权独立决策。所有手续合法合规,有信托文件和银行记录为证。田中健副总裁,你似乎混淆了个人财产与公司财产?”
田中宏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田中健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第二,关于‘技术泄露’。”田中宏继续道:
“‘未来工业’专家团队,并非财团核心研发部门,而是我私人控股的一家专注于前沿技术孵化的小型机构。
其与陈平先生的合作,是基于一份严格的技术保密协议和共同开发协议,旨在探索高端装备制造的新方向。
协议中明确规定了知识产权归属和保密义务,不存在任何‘泄露’或‘间谍’行为。相关协议副本,各位手中已有。”
“第三,所谓的核心技术泄密、挪用战略储备金的罪名,证据就是我发的邮件,对吧?”田中宏不禁轻咳两声:
“各位,”他转向董事们,“请看一段真实的监控录像。”
他按动遥控器,会议室灯光暗下,屏幕上播放一段清晰的实验室监控画面:深夜,田中健戴着口罩和手套,潜入技术部,用U盘拷贝文件,并在田中宏的电脑上植入伪造邮件!
画面清晰无比,田中健的脸部特征、动作细节一览无余。
“哗——!”会议室彻底炸锅。
“田中健!你竟敢栽赃陷害!”
“无耻!太无耻了!”
田中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
他试图辩解:“伪造!这一定是伪造的……”
“还不够。”田中宏冷冷打断。
他看向一位一直沉默的股东——山本雄二,持股12%,是田中健阵营的关键人物。
“山本君,田中健先生承诺给你的‘股权溢价补充协议’,签了吗?”田中宏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山本雄二脸色数变,最终在田中健绝望的目光中,缓缓站起,从文件袋里抽出一份协议,高高举起:
“田中健先生承诺,只要我支持他罢免会长,就将我个人持有的田中重工股份,增加10%!这是他亲笔签名的协议草稿!”
“轰!”这颗炸弹彻底引爆了会议室。
田中健精心构筑的联盟瞬间土崩瓦解田中宏顿了顿,目光如炬地扫过田中健:
“田中副总裁,你为了构陷我,不惜伪造证据、歪曲事实,甚至不惜损害财团声誉,煽动内斗。这种行为,才是对田中财团最大的背叛!”
田中健的盟友们面面相觑,看着手中确凿无疑的法律文件,再看看田中宏不容置疑的威严,许多人开始动摇。
“那那我们进行投票,看有多少人支持你!”
田中健见构陷不成,干脆破釜沉舟,做最后一搏,他认为经过自己私下联络,自己在股权上占有优势 ,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议题:是否支持对田中健副总裁的弹劾动议?”
可是投票结果大出他的意料,反方居然以71%的绝对优势,否决了田中健的弹劾案。
田中宏不仅稳住了自己的48%股权,更是在田中健发难前,早已通过秘密沟通,争取到了另外23%股权的坚定支持(包括一些被田中健拉拢,但最终选择站在田中宏这边的中立股东,以及田中宏长期培养的年轻一代股东)。
最终,会议室里一片死寂。田中健如遭雷击,瘫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怨毒。
他精心策划的政变,在兄长早已布下的天罗地网面前,不堪一击,反而将自己彻底暴露。
会议在压抑的气氛中草草结束。
田中健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将门反锁。
巨大的挫败感和被羞辱的愤怒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
他抓起桌上的水晶烟灰缸,狠狠地砸向墙壁,碎片四溅。
“田中宏……真由美……陈平……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所有人!”他低吼着,声音嘶哑。他知道自己彻底失败了,在明面上,他再无翻盘的可能。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墨镜的瘦高身影如同鬼魅般闪了进来,正是黑崎。
“田中君,看你的脸色,是不是政变计划失败了?”黑崎的声音毫无波澜,像冰冷的金属摩擦。
田中健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黑崎:
“失败?不!还没结束!只要田中宏还活着,我就永远没有机会!他挡了我的财路,就必须死!”他几乎是咆哮着说出这句话,状若疯魔。
黑崎墨镜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哦?那么,田中君有什么想法?”
“毒!”田中健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决绝的光芒:
“在他最信任的私人医生那里下手……制造一场‘意外’的心脏病发作!神不知鬼不觉!只要他死了,一切就都还有机会!”
黑崎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评估风险和收益。最终,他微微点头:“可以。但需要绝对隐秘,并且……风险不小!”
“钱不是问题!只要能除掉他,任何风险都要冒!”田中健急切地保证。
两人压低声音,开始密谋具体的毒杀计划。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办公室门外那扇厚重的、雕花木质屏风的阴影里,一个穿着工作服、气质温婉的身影——实习秘书中岛茜云,正屏住呼吸,将他们恶毒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在耳中。
她的脸色在阴影中变得煞白,随即悄然无声地退去,消失在走廊深处。
南江市,一家名为“云顶”的顶级私人会所,VIp包厢里,柔和的灯光,昂贵的雪茄香气,还有侍者无声的周到服务,营造出一种成功人士觥筹交错的氛围。
姜峰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脸上洋溢着志得意满的笑容。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昂贵的年份红酒,但他几乎没动。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坐在他对面的韩本山身上。
韩本山穿着考究的定制西装,慢条斯理地品着杯中的红酒,姿态从容,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沉稳。
他刚刚听完姜峰关于南江厂现状的“汇报”——主要是如何彻底瘫痪013车床,以及如何利用职权打压任何可能的反对声音。
“韩总,您看,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姜峰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讨好和兴奋,“南江厂这块肥肉,已经是咱们囊中之物!只要竞拍一开始,我保证,除了您本山集团,没人能拿得出像样的竞拍方案!”
韩本山放下酒杯,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姜主席辛苦了。你的能力,我一直很欣赏。南江厂这块地,以及它残存的价值,确实值得我们出手。”
姜峰听到这话,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但随即,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热切和急切:“韩总,您是明白人。我这边,可是把身家性命都押上了。我姜峰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图什么?不就图个安稳富足的晚年嘛。您之前答应我的……”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竞拍成功后,南江厂新成立的公司,我需要30%的股份,并且出任总经理。这个……您看,是不是现在就……把协议签了?这样我心里也踏实,办起事来也更有底气。”
他边说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协议草案,推到韩本山面前。
韩本山瞥了一眼那份协议,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和一丝……轻蔑。
他拿起协议,很随意地翻了翻,然后轻轻放回茶几上。
“姜厂长,你的心情我理解。”韩本山的声音依旧温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
“不过,这种涉及大额股权分配和公司高管的私下协议,严格来说,是违反《公司法》和《招标投标法》相关规定的。
一旦泄露,或者被别有用心的人抓住把柄,不仅我们之前的努力可能付诸东流,甚至可能给你我带来法律风险。这太不安全了。”
姜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心头一沉:“可是韩总,这……”
韩本山抬手打断他,语气变得诚恳而郑重:
“姜厂长,你信不过我韩本山吗?我韩某人行走商界多年,最看重的就是一个‘信’字!我答应你的事情,什么时候食言过?南江厂一旦到手,你就是最大的功臣!30%的股份,董事长的位置,都是你应得的!我韩本山说话算话!”
他拿起酒杯,示意姜峰:
“来,姜厂长,我们先预祝合作成功!至于协议,等公司正式成立,一切程序都合法合规之后,我们再补签,岂不是更稳妥?你放心,我以人格担保,绝不食言!”
看着韩本山信誓旦旦的样子,感受着他话语中传递出的“信任”和“承诺”,姜峰心中的疑虑被打消了大半。
是啊,韩本山是南江市跺跺脚都能颤三颤的人物,犯不着在这种小事上骗自己。而且,他说的也有道理,私下签协议确实有风险。
“韩总您言重了!我当然信得过您!”姜峰连忙举起酒杯,脸上重新堆起笑容,只是那笑容里,多了几分讨好的意味:
“是我心急了!一切听韩总安排!来,预祝我们马到成功!”
两只酒杯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韩本山一饮而尽,动作潇洒。姜峰也跟着喝了一大口,试图压下心头那最后一丝不安。
韩本山放下酒杯,拿起桌上的一只价格昂贵的Romeo y Julieta雪茄,慢条斯理地修剪着,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点燃雪茄,深深吸了一口,吐出浓郁的烟雾,烟雾缭绕中,他深邃的目光透过烟雾,落在姜峰身上,那眼神里,是运筹帷幄的自信,以及对眼前这个急于求成、贪婪又容易满足的“盟友”的……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和利用。
包厢里,雪茄的烟雾和红酒的香气交织,仿佛预示着一场建立在利益和谎言之上的“蜜月”,才刚刚开始。
而那份被搁置的协议,如同一个悬在空中的问号,等待着最终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