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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敲窗,淅淅沥沥,如同万千细针扎在心头,永无止境。

那一声石破天惊的诘问——“‘青影’……如今安在?”——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楚惊鸿的咽喉,将她最后一丝侥幸也碾得粉碎。

他果然问了!在这令人窒息的雨夜,在她心神最为脆弱之际,他将这柄最锋利的、淬着旧日鲜血与誓言的剑,直直刺向了她,不容闪避。

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涌,冲得她耳膜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她猛地咬住舌尖,尖锐的痛感和弥漫开的血腥味勉强拉回一丝摇摇欲坠的神智。

不能承认!绝不能承认!

“青影”是原主楚望舒最隐秘的力量,是直属于她、游离于朝廷体系之外的利刃。它的存在本身,就足以坐实帝王所有的猜忌——拥兵自重,其心可诛!更何况是在这“功高震主”已被摆上台面之时!

她垂下头,雨水顺着湿透的发梢滑落,混着或许存在的、冰凉的泪,滴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嘶哑破碎,带着被雨水冲刷后的颤抖和极力压制下的绝望:

“陛下……恕罪……臣,不知陛下所言‘青影’……是何物?”

她选择了最愚蠢,却也可能是唯一能暂保性命的方式——抵死不认。

“臣……只知麾下将士,皆乃陛下之兵,朝廷之刃!除此之外,臣……一无所知!”她重重叩首,额头抵着被雨水打湿、冰凉刺骨的金砖地,仿佛借此能汲取一点冷静,亦或是……寻求一丝渺茫的怜悯。

寂静。

令人窒息的寂静笼罩了这小小的院落。

只有雨声,无止无休。

萧景玄没有说话。他依旧负手立于廊下阴影之中,如同蛰伏的猛兽,无声地施加着庞大的压力。目光如实质,在她剧烈颤抖的脊背上寸寸刮过,审视着她每一个细微的、无法完全控制的战栗。

良久,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低笑在雨声中荡开,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不知?”他缓缓重复,语调平缓,却字字砸落如惊雷,“朕还以为,那支曾随你深入北狄王帐、如鬼魅般散于无形的精锐,爱卿会印象深刻,至死不忘。”

北狄王帐!他再次提及!与那夜黑影的低语,与那纸条上的警告,瞬间形成了可怕的呼应!

她的心脏疯狂抽搐,几乎要痉挛。他不仅知道“青影”的存在,他甚至清楚地知道“青影”做过什么!那桩被列为最高机密的奇功!

“原来……陛下是指当年那支执行特殊军令的死士小队……”她强迫自己抬起头,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只能看到廊下那双玄色靴履冰冷的轮廓,“彼时为国效死,任务既成,便依律解散归建,或伤退,或……战死沙场。其代号亦随之湮灭,臣……实不知‘青影’二字从何而来,更不知其今在何处!”

她将“青影”推为过去式,推为一支早已解散、不复存在的临时小队,试图切断一切与现在的联系。

“解散?归建?战死?”萧景玄咀嚼着这几个词,语气听不出信或不信。他向前迈了一步,踏出廊下阴影,半个身子暴露在凄冷的雨幕中,雨水瞬间打湿了他肩头的龙纹刺绣。

他微微俯身,靠近跪在雨地里的她,目光如最锋利的刀,试图撬开她紧紧闭合的心防。

“可朕怎么听说,”他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融入雨声,却带着更刺骨的寒意,“有些‘鬼影’,似乎并不甘心就此湮灭呢?”

“就在不久前,似乎还有人,借着‘青影’旧日的名号……在暗中活动,甚至……将手伸到了朕的眼前。”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方才接过纸条、此刻紧握成拳的手。

“爱卿……当真,一丝风声都未曾听闻?”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紧绷的神经上。暗中的活动?伸到他的眼前?是指那夜的黑影?那诡异的低语?还是……那枚染血的腰牌?那被劫的公文?

巨大的信息量和恐怖的联想几乎要将她撕裂!难道“青影”旧部真的还在活动?并且……引起了皇帝的注意,甚至被她牵连了进来?!

恐慌如同毒藤,瞬间缠绕收紧。她感到呼吸困难,眼前阵阵发黑。

“臣……臣惶恐!”她再次重重叩首,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语无伦次,“臣交还兵权后,便深居简出,旧部星散,早已不通音讯!绝无可能知晓任何暗中活动!更不敢……更不敢有任何欺瞒陛下之举!望陛下明察!陛下明察!”

她只能一遍遍地否认,将自己与所有“青影”的痕迹强行割裂,哪怕心如刀绞。那是原主最忠诚的部下,是曾与她生死与共的弟兄!可她不能认,认了,就是万劫不复!

萧景玄直起身,静静地看着她在雨中狼狈不堪地叩首,看着她因恐惧和冰冷而剧烈颤抖,看着她所有的防御和骄傲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动容,只有一片深沉的、冰冷的平静。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而他是唯一的观众和导演。

雨,更大了些。

将她彻底淋透,冷意钻心刺骨。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语气淡漠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么。”

“看来,是朕多虑了。”

“或许……只是些宵小之徒,假借名号,兴风作浪罢了。”

他轻描淡写地将这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指控轻轻放下,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起来吧。”他命令道,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雨大了,仔洗身子。”

这突如其来的“关怀”,比之前的逼问更让她毛骨悚然。她僵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两名太监立刻上前,几乎是半强制地将她从冰冷的雨地里搀扶起来。她的双腿早已麻木冰冷,几乎无法站立,全靠太监的支撑才勉强稳住身形,狼狈不堪。

萧景玄的目光在她湿透的、不住颤抖的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深处,翻涌着一丝极其复杂的、近乎黑暗的占有欲和掌控感。

“既然爱卿对此一无所知,”他慢条斯理地道,声音穿透雨幕,“那便罢了。”

“只是,日后若想起什么,或听到什么……”他顿了顿,目光如钩,牢牢锁住她惊惶的眼睛,“需得即刻……禀报于朕。”

“朕,不喜欢被蒙在鼓里。更不喜欢……朕的人,与朕离心。”

“朕的人”三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带着不容错辨的、如同烙印般的宣告。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玄色身影重新没入廊下的黑暗中,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雨声喧嚣的宫殿深处。

只留下她,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魂魄,浑身湿透,冰冷彻骨,被太监搀扶着,僵立在这场似乎永无止境的夜雨之中。

脑中所想,唯有他那最后的话语,和那个如同鬼魅般缠绕不去的名字——

“青影”。

它从未消失。

它只是潜入了更深的黑暗,而皇帝的目光,已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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