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门的夏雨总是来得急,去得也快。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竹屋的茅草顶上,汇成水流顺着屋檐滴落,在门前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翻滚的云层。竹枝在风雨中剧烈摇晃,叶片却愈发翠绿,像被洗去了所有尘埃。
“这雨怕是要下到天黑。”云姑把晒在外面的草药收进竹屋,用布擦干上面的水珠,“李药婆说这种‘雾心草’最忌淋雨,不然药效就散了。”她指着药篮里几株叶片泛着蓝晕的草药,“这是银团从雾里叼来的,说是能安神,正好给你守夜时泡水喝。”
苏晚坐在窗边,看着雨幕中的界门。守界令放在桌案上,令牌边缘凝着细小的水珠,金光在雨雾中显得格外柔和。她能感觉到,界隙里的雾气被雨水冲淡了许多,隐约能看见雾中生长着成片的灵草,紫色的、蓝色的、粉色的,像撒在云雾里的花毯。
“你看银团!”少年忽然指着窗外,只见银尾鼠顶着片巨大的荷叶,从雾中钻出来,小爪子里抱着株开着金色小花的灵草,花瓣上的水珠被它抖落在地,像撒了把碎钻。
银团跑到苏晚脚边,把金花草往她手里送,尾巴尖的银光在雨幕中闪闪发亮,像是在邀功。雪球蹲在门槛上,看着银团湿漉漉的样子,不屑地甩了甩尾巴,却还是往旁边挪了挪,给它让出块干燥的地方。
“这是什么草?”苏晚拿起金花草,花瓣散发着淡淡的甜香,与之前银团带回的紫花、蓝花气味都不同,“秦老道的手札里好像没提过。”
云姑凑过来闻了闻:“香气很清,不像有毒的样子。说不定是新长出来的灵草,被这场雨催开了花。”她找了个陶盆,小心翼翼地把金花草种进去,“先养着看看,说不定有什么用处。”
雨停时已是傍晚,夕阳从云层的缝隙里钻出来,给界门镀上了层金红。远处的山坳里升起彩虹,一端连着界门的石阶,另一端隐在雾气中,像座架在天地间的彩桥。
“彩虹!”少年兴奋地跑出竹屋,踩着水洼往界门跑去,“我要去看看彩虹的尽头是不是有宝藏!”
苏晚和云姑也跟了出去,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泥土和草木的香气。界门外的野薄荷被雨水洗得发亮,叶片上的水珠在夕阳下折射出七彩的光,竟与彩虹的颜色遥相呼应。
少年在界门旁的石壁后停住脚步,忽然压低声音:“里面有动静。”
三人放轻脚步走过去,只见石壁后的小洞里,几只巴掌大的银尾鼠正围着株金花草,用爪子小心翼翼地扒拉着根部的泥土,像是在移植。它们的尾巴尖都泛着银光,与银团如出一辙,显然是它的同类。
“原来银团是带家人来搬花。”云姑笑着说,“看来这金花草对它们很重要。”
苏晚想起银团这些日子
雨后的界门像被洗过的琉璃,连空气都透着透亮的清新。少年蹲在石壁后,看着洞里的银尾鼠们忙碌,眼睛瞪得溜圆:“原来银团不是独苗苗,这一家子看着比镇上的戏班还热闹。”
银团正用鼻尖蹭着一只毛色稍浅的银尾鼠,像是在撒娇,那只想必是它的母亲。几只小银尾鼠围着金花草打转,用爪子刨出细细的土坑,动作笨拙却认真,尾巴尖的银光在暮色中连成一片,像散落的星子。
“它们在移植金花草。”苏晚轻声说,注意到金花草的根部缠着细密的丝线,像是某种天然的保护膜,“这草的根须很嫩,怕是经不起折腾,它们倒懂得小心。”
云姑从竹屋取来个浅口木盘,里面铺着湿润的苔藓:“咱们帮它们一把吧,总不能看着花苗被折腾坏了。”她小心翼翼地将金花草连土捧起,放进木盘里,“这样移起来稳当些。”
银尾鼠们见她没有敌意,先是警惕地后退两步,见木盘里的苔藓比泥土更柔软,又试探着围上来,用小爪子轻轻推着木盘往洞深处挪。银团跑到苏晚脚边,用尾巴尖勾住她的裤脚,像是在道谢。
“它们的洞通向哪儿?”少年好奇地往洞里探头,黑漆漆的望不见底,只能听见隐约的“吱吱”声,“会不会连着界隙深处?”
苏晚想起秦老道的手札,上面提过银尾鼠是界隙里最古老的异兽之一,世代以灵草为食,却从不会主动破坏封印,甚至会用灵草的根茎加固松动的石缝。“它们是界隙的‘守护者’,”她轻声说,“比咱们更早守着这片地方。”
夜幕降临时,银尾鼠们终于把金花草安顿好了。银团从洞里钻出来,嘴里叼着片半透明的鳞片,鳞片上泛着淡淡的蓝光,像是某种异兽蜕下的壳。它把鳞片放在苏晚手心,又指了指界隙的方向,喉咙里发出急切的“啾啾”声。
“它好像在示警。”云姑皱起眉头,“这鳞片……看着像玄甲兽的。”
苏晚握紧鳞片,守界令忽然传来轻微的震动。她走到界门旁,只见雾气深处隐约有巨大的黑影在翻滚,比上次玄甲兽的体型更大,鳞片反射的蓝光透过雾气渗出来,带着股压抑的戾气。
“不是玄甲兽,”她沉声道,“是‘玄甲母兽’,秦老道的手札里提过,公兽负责冲撞封印,母兽藏在雾深处积蓄力量,一旦出手,威力是公兽的三倍。”
少年握紧胡杨木刀:“那咱们怎么办?同心结能挡住吗?”
云姑指着银团:“银团给咱们鳞片,说不定是想帮咱们。你看它往雾里跑了!”
果然,银团带着几只成年银尾鼠冲进雾中,很快就消失在黑影的方向。紧接着,雾里传来尖锐的嘶鸣,像是玄甲母兽在发怒,夹杂着银尾鼠们的啾叫声,还有灵草断裂的“簌簌”声。
苏晚当机立断:“咱们去帮它们!”她抓起守界令,“银尾鼠在用灵草牵制母兽,咱们趁机加固封印!”
三人冲进雾中,借着鳞片的蓝光,看见银尾鼠们正用身体撞向玄甲母兽的腹部——那里是母兽最柔软的地方,鳞片最薄。金花草的花瓣被母兽的戾气熏得发黑,却依旧牢牢缠住它的四肢,像是在编织一张无形的网。
“就是现在!”苏晚将守界令按在最近的石壁上,金光顺着石缝蔓延,与同心结的红光交织在一起,在母兽周围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笼。云姑和少年也加入进来,念起秦老道教的心法,光笼越收越紧,将母兽的戾气一点点逼回体内。
玄甲母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猛地撞向光笼,石屑飞溅中,苏晚看见银团被震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尾巴尖的银光瞬间黯淡了许多。
“银团!”少年大喊着冲过去,用胡杨木刀挡住母兽扫来的尾巴。
就在这时,雾中忽然飘来无数光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密集,带着熟悉的麦香、药香、桂花香——是人间的念力被惊动了。光点落在光笼上,让金光愈发炽烈,玄甲母兽的嘶吼渐渐微弱,最终被光笼牢牢锁住,沉入雾深处,只留下不甘的低吼。
雾气散去时,银团躺在少年怀里,气息微弱,左前爪被母兽的鳞片划破,渗着淡淡的蓝血。苏晚赶紧取出李药婆捎来的草药,云姑捣碎了敷在伤口上,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
“它会好起来的。”云姑轻声说,声音有些发颤,“银尾鼠的生命力很强。”
银尾鼠的族群围了上来,用鼻尖蹭着银团的身体,像是在鼓励它。那只毛色较浅的母鼠叼来株泛着金光的灵草,放在银团嘴边,灵草的香气一散开来,银团的眼睛微微动了动,喉咙里发出细弱的啾声。
“这是……‘回春草’?”苏晚想起手札里的记载,这种灵草十年才开一次花,能快速修复异兽的伤势,“它们把最珍贵的草给银团了。”
回到竹屋时,天已经亮了。少年把银团放在铺着软布的竹篮里,守在旁边不肯离开,时不时用指尖轻轻碰它的耳朵。雪球蹲在竹篮旁,尾巴搭在篮沿上,像是在为银团守夜。
云姑熬了锅灵草粥,粥里加了银尾鼠送来的回春草碎末,香气清幽:“给银团留一碗,等它醒了喂它喝。”
苏晚坐在竹桌前,看着掌心的玄甲鳞片,鳞片上的蓝光渐渐褪去,露出细密的纹路,竟与守界令的纹路有几分相似。她忽然明白,界隙里的异兽并非都是敌人,像银尾鼠这样的族群,世代与封印共生,早已成了守护的一部分。
而他们这些守界人,要做的或许不是对抗所有异兽,而是分辨善恶,与那些愿意守护的生灵并肩,就像此刻,银团躺在竹篮里,他们守在旁边,彼此温暖,彼此支撑。
午后,银团终于醒了,挣扎着从竹篮里爬出来,摇摇晃晃地走到苏晚脚边,用头蹭着她的手背,尾巴尖的银光虽然依旧黯淡,却比之前亮了些。
“醒了就好!”少年欢呼着,把温好的灵草粥端过来,用小勺一点点喂给它。
银团喝了两口,忽然跳上竹桌,叼起那片玄甲鳞片,塞进苏晚手里,又指了指界隙的方向,啾叫了两声。
苏晚握紧鳞片,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银团是在告诉她——以后,我们一起守。
阳光透过竹帘照进来,落在银团身上,也落在守界令和同心结上,金光与红光交织,像一首无声的歌,唱着界门里的秘密:守护从来不是孤立的战斗,是不同生灵的相遇、信任与并肩,在时光里,织成一张牢不可破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