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光阴,在守碑人清辉笼罩的石室中,如沙漏中的细沙,无声而紧迫地流逝。林夕盘膝而坐,周身气息沉凝,体内《寂元归一诀》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不断汲取着古殿中精纯的幽冥之气,修复着往生河畔留下的暗伤,并将状态调整至巅峰。她的神识则分出一缕,小心翼翼地探入怀中那枚轮回镜碎片。
碎片触手冰凉,内里却仿佛蕴藏着一条奔腾不息的乳白色河流,那是精纯的轮回法则之力。起初,这股力量对林夕的神识有些排斥,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与威严。但她并不急躁,只是以自身融合了寂灭与往生意境的能量缓缓靠近、浸润,如同溪流磨石,水滴石穿。渐渐地,那排斥感减弱,一丝微弱的、带着好奇意味的轮回之力,开始与她的神识产生共鸣,悄然融入她的神魂之中,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稳固之感,仿佛对时空与因果的感知都清晰了几分。
而与她心神紧密相连的古玉,则如同一个无底洞,贪婪地吸收着她传递过来的生命精气和寂灭之气。玉中司溟的意识,在这全力以赴的温养下,那虚弱与波动感明显减弱,变得愈发凝实、稳定。虽然依旧无法脱离古玉,但通过“玉心共鸣”,林夕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仿佛一头受伤的雄狮,正在巢穴中默默舔舐伤口,积蓄着力量,那双金色的竖瞳在沉寂中闪烁着愈发锐利的光芒。
两人之间那奇妙的共鸣,在这一日的静修中,不仅没有因各自的专注而减弱,反而变得更加深入、更加浑然一体。无需言语,甚至无需刻意传递意念,彼此的状态、情绪、乃至一丝细微的能量波动,都能被对方清晰感知。这是一种超越肉身的奇妙连接,是信任与依赖淬炼到极致的产物。
当日光(如果这幽冥古道有日光的话)再次轮转,守碑人佝偻的身影准时出现在石室中央。他看了一眼状态已然调整到最佳的林夕与她心口那枚光华内敛却生机勃勃的古玉,微微颔首。
“时辰已到。”守碑人沙哑开口,枯瘦的手指再次点向黑色石碑。
这一次,碑文没有化作虚影,而是剧烈震颤起来,散发出刺目的幽光!整座古殿仿佛都随之震动,地面上的尘埃簌簌落下。石碑前的空间开始扭曲、塌陷,最终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灰色漩涡。漩涡中心深邃无比,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吸力,以及一种源自世界本源的、绝对的空寂与冰冷气息!
寂灭本源之海的入口——“潮汐之眼”,开启了!
仅仅是站在漩涡边缘,林夕就感到浑身血液仿佛都要冻结,神魂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感。这入口散发出的寂灭气息,比之前试炼幻境中的模拟,强大了何止百倍!那是真正能湮灭万物、回归虚无的力量!
“通道只能维持十息!速入!”守碑人低喝,同时双手连连划动,打出数道玄奥符文,没入漩涡周围,勉强稳定着通道的边界,但其本身也在剧烈波动,仿佛随时会崩溃。
“走!”玉中,司溟的意念传来,简洁而坚定,带着一种重回故地的复杂情绪,更多的是一种面对挑战的决然。
林夕不再犹豫,最后看了一眼守碑人,眼中充满感激,随即纵身一跃,毅然投入那灰色的漩涡之中!
“嗡——!”
天旋地转!这一次的空间穿梭,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漫长!仿佛不是在穿越空间,而是在穿透一层层世界的壁垒,向着宇宙最冰冷、最死寂的核心坠落!周身被无法形容的灰色气流包裹,那气流并非实体,却带着极强的侵蚀与同化之力,疯狂地消磨着她的护体光芒,冲击着她的神魂。
林夕紧守心神,将“玉心共鸣”催发到极致!古玉散发出温润光华,与她自身的寂灭之气融为一体,形成一层相对坚韧的防护。同时,司溟的意识主动引导着这些侵入的寂灭气流,以其对寂灭本源的深刻理解,巧妙地疏导、分流,甚至偶尔还能截取一丝最精纯的,反哺自身和林夕。
但这过程依旧凶险万分。林夕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小船,随时可能被巨浪拍碎。耳畔是无数混乱的、充满诱惑与绝望的寂灭低语,眼前是不断闪回的、属于她自己的或不属于她的、关于死亡与终结的恐怖画面。
“紧守本心!所见所闻,皆为虚妄!感知我!”司溟的意念如同定海神针,一次次在她意识即将迷失时将她拉回。他的声音冰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是他以自身强大的意志,在这片绝望之海中,为她硬生生开辟出了一小块意识的净土。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永恒。那剧烈的穿梭感骤然消失!
林夕只觉得脚下一实,身体却因惯性向前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她第一时间环顾四周,然后,便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撼,连呼吸都为之停滞。
这里,便是寂灭本源之海。
没有天空,没有大地,甚至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放眼望去,是一片无边无际、浩瀚无垠的灰色“海洋”。海水并非液态,而是由浓郁到化不开的、缓缓流淌的寂灭本源之气构成,平静得令人心悸,不起丝毫波澜,却散发着一种能冻结灵魂、让万物归于终极死寂的恐怖意蕴。
光线极其黯淡,来源不明,是一种冰冷的灰白色,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种永恒的黄昏氛围中。空气中弥漫着精纯到极致的寂灭气息,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吞噬着生机,但奇异的是,林夕体内的寂灭气旋却在此刻异常活跃,如同游子归家般,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的同源能量。
而与她心神相连的古玉,更是传来司溟意识一阵剧烈的、带着无比复杂情绪的波动。有回归本源的熟悉与舒适,有面对这浩瀚力量的敬畏,更有一种……仿佛鱼儿入水般的如鱼得水之感。他的意识,在这片海洋中,明显比在外面要凝实、活跃得多。
“这里……便是吾之根源……”司溟的意念传来,带着一丝悠远的叹息。
林夕压下心中的震撼,努力适应着这片绝对死寂的环境。她尝试移动,发现如同在粘稠的胶水中行走,每一步都需耗费不小的力气。神识探出,也受到极大压制,只能感知到方圆百丈的范围。
“感应到……本体的吸引了吗?”林夕通过玉心共鸣问道。当务之急,是确定方向。
司溟沉默片刻,似乎在仔细感知。良久,他的意念才带着一丝凝重传来:“感应到了……在……那个方向。”
林夕顺着他的指引望去,那是灰色海洋的深处,目光所及,只有更加深邃、更加令人不安的死寂。
“距离很远……而且,吸引力的源头附近,似乎……有强大的干扰和……危险的气息。”司溟补充道,语气中带着警惕。
显然,通往生灭之莲的道路,绝不会平坦。
林夕深吸一口冰冷的寂灭之气,眼神锐利起来。“既然来了,就没有退路。我们走!”
她迈开脚步,凭借着玉心共鸣的指引,向着司溟本体意识所在的方向,踏上了这片象征着终极寂灭,却也孕育着唯一生机的,浩瀚溟海。
灰色的海水在脚下缓缓流淌,无声无息,却仿佛蕴藏着吞噬一切的秘密。前路漫漫,凶险未知,但两人同心,便无惧任何风浪。这寂灭本源之海的征程,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