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弦月清辉勉强穿透稀薄的云层,为死寂的清水镇披上一层惨淡的银纱。林夕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悄无声息地穿梭在熟悉的街巷间。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焦糊味和血腥气,但那股令人心悸的邪恶波动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万物凋零后的、深入骨髓的死寂。
街道两旁的房屋大多坍塌,残垣断壁上残留着法术轰击和邪气侵蚀的痕迹。偶尔能看到一两只野狗在废墟间翻找着什么,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声。昔日熟悉的街坊邻居,如今生死不明,或许已化为那场血祭的养料,或许早已逃离这片绝地。
林夕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着,每走过一处熟悉的角落,与奶奶相关的记忆便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带来阵阵刺痛。她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情绪,将神识如同蛛网般小心翼翼地向四周蔓延,感知着任何一丝异常的能量波动或生命气息。
范无救提到,奶奶的魂魄未入地府,可能被人拘禁、自我隐匿或已魂飞魄散。首要的探查地点,自然是她们曾经的家——那间位于镇子边缘、相对偏僻的小院。
她加快脚步,向着记忆中的方向潜行。越靠近镇子边缘,建筑损毁的程度似乎稍轻一些,但那种死寂感却更加浓重。
终于,那间熟悉的、由篱笆围起的小院出现在视野尽头。院门歪斜地敞开着,篱笆倒塌了大半,院内那棵老槐树也被拦腰斩断,枝叶枯黄。但令林夕心中一紧的是,小院的主体房屋,竟然……大致完好?只是窗户破碎,门板上有着明显的利器劈砍痕迹。
这很不寻常!在那样毁天灭地的邪法结界和后续的净化之光冲击下,这间普通的砖木房屋怎么可能独善其身?除非……这里有某种力量在保护?或者,事后有人来过?
林夕瞬间警惕起来,将气息收敛到极致,幽冥鬼步施展,悄无声息地贴近院墙,隐匿在一处阴影中,仔细感知着院内的动静。
院内死寂一片,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但她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寻常阴气的能量波动。那波动很淡,却带着一种……纯净的阴寒之感,与她体内的寂灭之气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温和内敛。
是奶奶留下的力量?还是……其他人?
她耐心等待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确认院内并无埋伏后,才如同狸猫般翻过残破的院墙,落入院内。
脚下是松软的泥土和散落的碎瓦。她一步步走向那间熟悉的屋舍,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推开那扇布满砍痕的木门,一股混合着灰尘、霉味和一丝淡淡药草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陈设大多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模样,只是蒙上了厚厚的灰尘,桌椅翻倒,杂物散落一地,显然经历过搜掠。但奇怪的是,供奉在堂屋角落的、奶奶平日擦拭的那尊无名牌位,却完好无损地立在香案上,甚至连灰尘都比其他地方少一些。
林夕走到牌位前,伸手轻轻拂过冰冷的木质表面。指尖触碰到牌位的瞬间,她灵魂深处的幽冥印忽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温热感!同时,她体内那团寂灭气旋也自发地加速旋转起来!
有反应!这牌位……果然不简单!
她集中精神,尝试将一丝寂灭之气渡入牌位之中。起初毫无反应,但当她将心神沉静,回忆起奶奶平日祭拜时那种虔诚而哀伤的神情时,牌位内部,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嗡……”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牌位底座的一个极其隐蔽的缝隙中,竟然滑出了一枚薄如蝉翼、颜色暗沉的玉片!玉片入手冰凉,上面用极其细微的刻痕,记录着一些图案和文字!
林夕心中狂喜,连忙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弱月光仔细辨认。玉片上的图案,似乎是一幅简易的地图,标注着清水镇及周边的一些山脉河流,其中一个点被特别圈出,旁边刻着两个模糊的古字——“幽……谷”?而文字部分,则是一些断续的、类似日记的记载:
“……癸亥血月,大劫将至……司内似有异动,恐有变……不得已,携‘钥’远遁……然因果难断,终须了结……若后世有缘人得见此物,当知三娘无愧幽冥,唯憾……未能护得夕儿周全……‘幽谷’之地,或藏司内秘卷,慎之……”
玉片上的信息量巨大!奶奶(顾三娘)果然是幽冥司的人!她察觉司内(幽冥司)有变(叛徒?),才带着还是婴孩的林夕(“钥”?是指她这个“容器”吗?)逃离。她心中怀有愧疚(对幽冥司?还是对林夕?),并提到了一个叫“幽谷”的地方,那里可能藏有幽冥司的秘密卷宗!
“幽谷”……林夕迅速在脑海中回忆清水镇周边的地形。镇子西面是乱葬岗和通往九疑山的方向,北面是云渺峰,东面是河流和平原,南面……似乎是一片人迹罕至的、被称为“黑风壑”的险峻山谷?难道“幽谷”就是指那里?
这玉片,是奶奶留下的线索!她早就预料到可能会有人来搜查,所以将关键信息藏在了这看似普通的牌位之中!
就在林夕为这一重大发现而心潮澎湃之际,屋外,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枯枝被踩断的声响!
有人!
林夕瞬间汗毛倒竖,想也不想,身形猛地向侧面一扑,同时将玉片和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蜷缩在一个倾倒的柜子后面!
几乎在她藏好的同时,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破碎的窗口滑入屋内!那黑影动作轻盈,落地无声,显然修为不低!
黑影在屋内迅速扫视一圈,目光最终定格在堂屋角落那尊无名牌位上。他(或她)缓缓走近牌位,伸出手,似乎也想探查什么。
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弱月光,林夕勉强能看到黑影穿着一身紧身的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精光的眼睛。这打扮,绝非寻常修士或九幽余孽,倒像是……专业的探子或刺客?
是谁派来的?烛阴的残党?幽冥司的叛徒?还是……其他对幽冥司秘密感兴趣的势力?
黑影在牌位前摸索了片刻,似乎并未发现机关,显得有些焦躁。他(她)又仔细检查了屋内的其他角落,最后,目光狐疑地扫过林夕藏身的柜子方向。
林夕屏住呼吸,寂灭之气内敛如顽石,连心跳都几乎停止。
黑影在原地停留了片刻,似乎确认没有收获,最终身形一晃,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从来路窗口滑出,消失在夜色中。
直到确认对方真的离去,林夕才缓缓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好险!这伙人果然还在盯着奶奶的线索!这“幽谷”之地,恐怕比想象中还要凶险!
她不敢再在此地久留,将玉片小心收好,又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充满回忆的屋子,毅然转身,融入外面的黑暗之中。
下一个目标——黑风壑,幽谷!无论那里有什么在等待着她,她都必须要走上一遭!为了奶奶,也为了解开这一切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