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装着“替代”药片的小密封袋,像一枚被悄悄埋下的地雷,藏在衣柜暗格的角落里,无声,却时刻提醒着林晚,她与宋城之间那条危险而脆弱的纽带已经结成。每一次宋城出现,她的心都会不自觉地悬起,目光在他平静无波的脸上逡巡,试图捕捉一丝一毫能预示事态发展的迹象。
然而,什么都没有。
宋城依旧是那个宋城。准时,沉默,高效,像一台被输入了固定程序的精密仪器。送餐,检查,离开。他甚至没有再看过那本《永别了,武器》一眼,仿佛那天凌晨的交易,连同那本书里的秘密,都只是一场发生在平行时空的幻梦。
这种绝对的“正常”,反而让林晚感到一种更深的不安。样本送出去了吗?送到了谁的手里?检测需要多久?宋城会不会在最后一刻改变主意?无数个问题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内心,让她在希望与恐惧的钢丝上摇摇欲坠。
她只能等待。在这座华丽的囚笼里,等待成了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也是最残酷的刑罚。
为了缓解这种焦灼,她更加投入地扮演着那个沉迷文学、日渐虚弱的角色。她“阅读”的时间更长,有时甚至会对着书页无声地流泪,将那种源于真实恐惧的颤抖,完美地融入了表演之中。她向李医生诉说自己持续的失眠和多梦,语气飘忽,眼神涣散。
她在向所有监视者传递一个信息:她正在从内而外地缓慢崩溃,不再具备任何威胁。
李医生开的安神类药物,她依旧偷偷调换。她不能再信任任何经由陆靳深之手的东西。那个藏在暗格里的药瓶,是她孩子被谋杀的物证,也是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提醒着她绝不能有丝毫松懈。
时间在煎熬中又过去了几天。
这天下午,天空阴沉,闷雷滚动。林晚正蜷在沙发上,心神不宁地听着窗外的风声,公寓的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不是宋城,也不是李医生。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她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门外站着两名穿着陌生制服的男子,神情严肃,手里拿着文件夹和一个看起来像是电子设备的箱子。
“陆太太,您好。我们是物业管理处和安保技术部门的,接到反馈说您这层的消防警报感应器可能存在误报风险,需要进行例行检查和数据校准。”其中一人对着猫眼,亮出了一张工作证,语气公事公办。
消防警报?检查?
林晚的血液瞬间冰凉。是巧合?还是……陆靳深发现了什么?他开始搜查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但立刻意识到不行。无故拒绝合理的设备检查,只会显得更加可疑。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打开了门。
“请进。”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虚弱和怯懦。
两名工作人员走了进来,目光迅速扫过客厅。他们的动作很专业,直接走向了安装在客厅天花板角落的烟雾报警器,架起梯子开始检查。
林晚站在一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破肋骨。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卧室的方向——那个藏着药瓶和秘密小说的衣柜!
他们会不会检查卧室?会不会有那种能探测出隐藏物体的设备?
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后背。
就在这时,其中一名工作人员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了玄关处的弱电箱。他的脚步顿了一下,朝着弱电箱走去。
林晚的呼吸几乎停滞!
弱电箱!那个藏着“数据幽灵”的弱电箱!如果被打开,里面的设备会不会被发现异常?宋城是否在里面动了手脚?
就在那人伸手即将触碰到弱电箱时,他的同伴在梯子上叫了一声:“这边数据有点问题,你过来看一下。”
那人收回手,转身走向了梯子。
林晚僵在原地,感觉像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双腿发软。
两名工作人员在警报器那里忙碌了大约十分钟,期间不时低声交谈着一些她听不懂的技术术语。他们并没有检查卧室,也没有再关注弱电箱。
“好了,陆太太,设备已经校准完毕,打扰您了。”工作人员收起工具,礼貌地告辞。
林晚几乎是凭着本能将他们送出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她瘫软地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息,浑身都被冷汗湿透。
是巧合吗?真的只是例行的消防检查?
她不敢确定。
这次突如其来的“检查”,像一盆冰水,将她因为与宋城交易而升起的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浇得只剩下几缕青烟。陆靳深的掌控,依旧如同天罗地网,无处不在。她与宋城的行动,随时可能暴露。
这种命悬一线的感觉,几乎要将她逼疯。
她走回客厅,看着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云层,映亮了她苍白而绝望的脸。
希望,有时候比绝望更残忍。它让你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光亮,却又随时可能将这光亮夺走,将你推入更深的深渊。
它像一杯淬了毒的蜜糖,明知饮下可能会死,却依然忍不住想要品尝那一瞬间的甘甜。
雷声滚滚而来,暴雨倾盆而下。
林晚站在窗前,任由冰冷的恐惧和巨大的压力如同窗外的雨水一般,反复冲刷着她早已残破不堪的神经。
她不知道宋城那边进展如何。
她只知道,自己可能等不到结果到来的那一天,就会先一步在这无休止的提心吊胆中彻底崩溃。
希望是淬毒的蜜糖。
而她,正在被这甜蜜的毒性,一点点地侵蚀,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