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扭头看着窗外，汇文大厦和对面的汇武大厦分属不同的物业，相隔的小道边竖着泾渭分明的栅栏。
崔笑快步走下汇文大厦，站在栅栏边；大衣拎在手上，单薄的白衬衣被风吹得裹在身上，露出脊背上两个漂亮的肩胛骨。
今天早上人力资源传来消息，崔笑提前转正，正式进入项目部，目前是程责的助理。
甘露冷冷一笑，马涛真是急不可耐。
她转过头看着传来嘟嘟提示音的手机。
海天一色小区业主群一向很平静，今天下午突然间热闹起来，但大多业主只是发个诧异的表情包，或者打个问号。只有物业发了条莫名其妙的‘不要造谣传谣，邻里关系需要我们用爱心维护’。
甘露点开与自己经常互动，与高洁住同一幢楼的林姐，她刚嗨了一声，林姐直接问她知不知道楼上发生的事，然后给她发了几张照片，接着就是一条长长的语音。
甘露戴上耳机。
照片里是一群人堵在吕超家门口，其中有个男人和吕超长得有五六分相似，尤其是鼻子以下，几乎是复制粘贴。
林姐说吕超的家人来拜祭吕超，被高洁拒之门外，现在他们要求高洁归还吕超的财产，否则就要打官司。
林姐意犹未尽：保安说天天给她家门前送花的就是吕超家的人，就是要恶心恶心她；你说她还是市里的领导呢，做法太小气了吧。
甘露正在汇武大厦三楼的西餐厅里；这里的餐食是纯正的北欧口味，做的是外国人的生意，没有一点向国人口味倾倒的意向。
向媛媛把见面地点约在这里，显然说的事不简单。
“甘露！”向媛媛从电梯里走出来，一眼就看见她。
她穿着别致的西装套裙，头发盘在脑后，气宇轩昂地走过来。
“嗨。”甘露招呼一声。她则打扮得很随意，披在肩头松散的卷发让她整个人的气质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今天不一样，”向媛媛在距离她五六步远的地方脚步顿了一下，“发生什么事了。”
甘露没理会她的寒暄，招手叫过服务生，“想吃点什么？”
“有什么推荐吗？”向媛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说。
“有的，这里最受欢迎的是苹果烤鹅、奶酪配黑森林甜点。”服务生贴心地把图片放到她面前。
“就它吧，你呢。”向媛媛说。
“和你一样，”甘露问，“马涛让你来的？”
向媛媛没想到她这么直接，脸色变了又变，低下头，“听说关侠看上了你的方案，你明明知道他是马涛的对头，西蒙是益邦的竞争对手……”
“和我有关吗？”甘露打断她，“你也知道我在益邦的处境，你不一直劝我辞职走人吗？”
向媛媛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好，过了好一会儿，“你这方案属于益邦。”
“程责怎么不来找我？”甘露冷冷一笑，“因为他知道这方案不属于益邦；益邦有规定，员工在完成自己本职工作的情况下完成的方案所有权归本人所有，益邦仅仅拥有优先选择权。”
“那只是个纸面章程，益邦成立至今，还没有一个人这么做。”
“别人做不做我管不着，我做了，而且合理合法。”
“可是陆希参与了……”
“我这么傻吗？”甘露给她倒了点红酒。
“你……”向媛媛张口结舌，“你早有准备。”
“哪里是早有准备，难道我不该有点防人之心；”甘露眼神灼灼地看着她，笑道，“这可是你说的，马涛不怀好意。”
“你这样做，益邦可能真的会被西蒙吞并。”向媛媛无力地说。
“我没那么大的能量，实话告诉你，我收到了总部的offer，可我父母就我一个孩子，我也不想这个年纪还四处漂泊。”
“所以你选择了关侠。”
“对，我也不想瞒你；南林的事你应该知道，我觉得很蹊跷，明显是有人专门针对我，关侠答应替我查清那事，那份方案是我对他的回报。”
向媛媛长长地叹口气，“我也觉得益邦气数将近，你看看崔笑就知道，旁观者清，我怎么感觉她正走上刘姵和陆希的老路。”
甘露低头吃菜，“你别瞎说，将来真的成真，警察问起来，你这算未卜先知，还是知道内情。”
两人短促地笑了一声，就心有灵犀地闭上嘴。
“算了，”向媛媛挥挥手，烦恼像被挥走一般，突然笑起来，“过年准备去哪儿玩？我给你推荐一个地方吧，赣州被驴友们新挖掘一个秘境，很多人都去徒步，像咱们这种天天坐着不动的人最适合。”
甘露切开烤鹅，夹杂着苹果清甜，又带着浓郁肉香的味道扑鼻而来，她尝了一口，肉质嫩滑，果香四溢，但因为过甜，第二口就有些腻；她给向媛媛切了一块。
向媛媛尝了一口，味同嚼蜡，她放下筷子，“你说崔笑是怎么想的，她难道不知道刘姵陆希，怎么还像飞蛾扑火一样。”
甘露想了一下，“我觉得她比她们聪明，刘姵陆希到现在我们……警方也不知道她们到底和谁在联系，可崔笑不同，她一上来就紧紧傍着马涛，傍着市委的那个高主任，她要告诉别人，她只是个小喽喽。”
“马涛真是疯了。”
向媛媛去上了一趟卫生间，回来就告诉她，马涛要见她，在一楼咖啡厅。
甘露痛快地答应下来，挪到一楼的清咖店，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汇文大厦门前人来人往，却有些陌生的景象。
马涛亲自端了两杯咖啡过来，熟稔地替她放了一粒方糖，优雅绅士地推到她面前，“我知道你一直对南林的事耿耿于怀，我也并非什么也没做；那件事的主角是南林副市长高长兴，你应该知道他背景深厚，能够说服他来做这个局的人只能比他更有能量。”
甘露心口猛地一提，她一直以为是刘正基借副市长高长兴做局害自己，从没怀疑过高长兴。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我和他无冤无仇。”
“那是你的事，”马涛睨她一眼，“你能力出色，任劳任怨，可是为了你和高长兴对着干，我还做不到。”
“你怎么知道高长兴知情？”
“我有我的渠道。”
“那你应该当即把我开除，免得高长兴爱屋及乌,直接打杀益邦。”
“我没那么绝情。”马涛含糊道。
“你很明白我和高长兴不可能有恩怨，我还不够那个级别，除非我有什么附加价值。”
她想到赫枫的话，利用私人境外关系替刘正基的儿子解决司法问题的代价是需要用她的价值来还的。
“这正是我想看的。”马涛也不否认。
“那谢谢你给我判了个缓刑。”甘露眼神复杂地看着马涛，“我想你今天找我还有别的事。”
“我了解你的个性，你能隐忍地留在益邦，肯定是想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我能帮你，但我有个条件。”马涛说。
“你如果想让我去弄那两个项目，那我提前告诉你，我不是刘姵，更不是陆希，不会冒险。”
马涛脸色骤然变得难看，但还是说，“条件很简单，你把崔笑介绍给你的小姨父岳云松认识就行，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
甘露看着马涛眼里明明暗暗的幽光，心口发凉。
“我听刘姵说你要把她介绍给岳云松市长认识。”马涛笑着，声音却冰凉地说。
“这有什么问题？”
“只要我把这个消息透露给警方，岳市长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静候高升那一天的到来，你应该知道政界人士的履历需要清清白白，一点尘埃都会要他们的前途。”马涛往后一靠，眼神像蛇信子一样在她身上绕来绕去。
甘露第一次发现这个平时在员工面前眉目平和的老板竟然有一副让人惊悚的玲珑心肝，她身后身处高位的亲戚有不少，他竟然直指岳云松，难道他知道的更多。
“刘姵案至今没破，牵扯到不少人；”马涛语重心长地说，“有时候亲戚比陌生人更狠。”
“你就不怕崔笑步刘姵陆希的后尘？”甘露紧紧地抿着嘴角，好一会儿才平复心情缓缓抬起头。
“没有人逼她。”
“刘姵的路不会也是你安排的吧？”甘露只觉口齿发麻，她相信马涛至少在刘姵和陆希事件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是你让刘姵和我搞好关系，是你让陆希……”
马涛耸耸肩，“说好了，崔笑我就交给你。”
……
华夏中心公寓离益邦投资所在的汇文大厦直线距离十二公里，已经出了滨城市中心，靠近西外环，公寓只有两年房龄，后面是城西的商业副中心，价格比中心位置的公寓便宜三分之一，但品质却一点不差。
这是一间LoFt，下面约十二三平米，有厨房卫生间客厅，一应俱全，上面隔出一间私密空间；蓝粉色窗纱，统一的白色家具，排除空间距离限制，这是一间档次不低的公寓。
“这房间的格局和708完全一样？”赫枫站在窗前，看着将视线挡住，挂满青苔的天井。
“完全一样。”站在张斌身边，已经长出小肚腩的小伙在张斌的示意下接着说，“我们公寓安保没问题，光进门就给控制死了，没有门禁根本进不去， 这是公寓的一个特色。”
“外卖进不去吗？”赫枫问。
“不让进，”小伙很得意，“开始实行的时候寸步难行，差点搞不下去，现在的租客恨不得一切都给送到床头，喂进嘴里；现在有些租客就是奔着这个来的；不过......“
“从没发生过失窃案？”赫枫打开房间的衣柜。
“怎么可能，”他磕巴了一下，看了眼张斌，痛快地说，“也是有的，上周211房间说自己丢了手机，还报了警，警察也没办法，现在也是悬案，说不定是她在外面丢的，这样的小打小闹有几次，但大多只是来查查监控，自认倒霉，对了，我记得608就来查过。”
“哦，哪一天？”张斌忙问，
小伙想了一会儿，又翻翻手机，“12月13日晚上九点一刻，她来查过。”
“12月13日？”赫枫一愣，12月15日陆希坠海，“她查什么？”
“她说她屋里进过人，这事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我亲自给我们经理打电话，还给她查过监控，没发现什么异常，她自己也在监控台翻了半天，虽然她没说什么，但我看也没结果。”
刚才赫枫把华夏公寓的监控安装看了一遍，除了大厅和电梯监控，走廊因为是环形的，虽然安装了四个监控，还是有不少死角，崔笑的房间608监控就在监控之外。
“把所有监控给我拷一份。”赫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