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宰相府衙,门口那对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如今也被素帛缠绕,弥漫着一股巨大悲伤压抑的沉默。
黑漆漆的大门紧闭,门楣上悬着巨大的素球,两幅惨白的招魂幡帘垂落下来,在微凉的风里无力的飘荡。
府内,冲天的哀嚎压的人喘不过气,满目皆白,素帐如雪,从影壁一直铺陈到最深的内堂。
偌大的庭院里,香烛纸钱焚烧的气味浓的化不开,青烟缭绕,盘旋上升,模糊了人们悲戚的面容。
宰相特意请来灵安寺住持方丈,为刘玄诵经超度,僧侣们身披袈裟,坐在蒲团之上,闭目合十,木鱼声、诵经声交织在一起,使得氛围更加沉重。
灵堂设在正厅,巨大的黑色棺椁森然停放在正中央,尚未盖棺。
四周堆满了各色各样纸扎的物品。棺前香案上,白烛高烧,火焰跳跃着,映着灵牌。
刘广一身粗麻白服,腰系草绳,静立在棺旁,端望着棺椁中长子的音容。
这一刻不再是在朝堂之上城府深沉,不易被人看穿的巨擘,此时,只是个被骤然抽去脊梁的父亲,一夜之间,刘广的脊背更加佝偻了,平日的威严荡然无存,并未嚎啕,唯有那紧握的双拳,因极力克制而微微颤抖,指节攥的发白,说明心里正纠结着什么。
内堂深处,哀声不绝,宰相夫人已哭昏厥好几次了,此刻正被几个丫鬟搀扶着,瘫坐在地上,头发凌乱,目光涣散,眼泪早已经苦干了,整个人沉浸在无边的痛苦之中。
宰相夫人身旁正跪着一个身形单薄,凄楚的身影,正是刘玄的结发夫人,头披白纱,俯身在地,久久不起,肩膀难以抑制的剧烈抖动着,偶尔抬头,露出惨白的半张脸。
“你说刘玄是被艺伎给毒死的?”
卫飞正锻炼呢,听到魏轩的报告,问道。
“是的,那名花魁跟艺伎已经招供了,花魁一开始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等审问艺伎的时候,艺伎也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魏轩边纠正着卫飞练武姿势边说道。
“那你感觉她俩,是谁下的毒?”卫飞一挑眉头,问道。
“是艺伎下的毒,艺伎交代清楚了,这名艺伎原名叫赵月,是前御史大夫赵红雨的幼女,因刘红雨上书先皇,参奏了宰相的种种不是,后被先皇羁押在天牢,全家男丁被贬至修建皇陵,女性都被入了娼籍,此女10岁便入了读月楼,谢有源看此女大家闺秀,识文断字,身上有股难得清纯文雅风范,就让此女跟着花魁学习歌舞、御男之术,等到了出阁年龄再接客,在此期间与花魁两人搭配的很好。花魁事先知道赵月变身为娼的原因,故而让赵月接近刘玄,本来打算和刘玄一起喝下毒酒,没想到后来刺客杀入,打乱了计划,等到臣去追击的时候,赵月返回屋内喂刘玄喝下了毒酒。”
魏轩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唉,冤有头债有主,宰相的报应还是落到了自己儿子身上,你刚才说的这个御史大夫赵红雨人现在还在天牢吗?”
卫飞扎着马步,感慨的说道。
“赵红雨还被关押在天牢,没少被讨好宰相的人折磨。”
魏轩惋惜着说道。
“此事你了解的比较多,你觉得赵红雨此人能被重新重用吗?现如今刘玄一死,御史大夫的位置空出来了,这时候能安排个直言不讳、刚正不阿的人担任,可当做朕在朝堂上的一把利器啊。”
卫飞扎马步扎的满脸汗水,对着魏轩问道。
“臣以为此人可以重用,据调查,当时宰相权力如日中天,在朝中颇得先皇信任,没有人敢站出来反驳宰相,此人看到因宰相圈地导致流民增多的事之后,依然决然的在朝堂上公开指责宰相的种种不堪,是个为民请愿的人。”
魏轩回想着往事,分析道。
“听你这样一说还真是个朕急需的人才啊,不知此人在狱中有没有被压弯脊梁,改日我要见见此人。”
卫飞沉思着说道。
“那宰相那边该如何回复刘玄的死因?”魏轩问道。
“如实说呗,毒杀,只是因刺客刀刃上淬了毒引起的,你也可以告诉宰相,刘玄死前都告诉了你什么,我看看刘老能有什么反应。”
卫飞微微一笑说道。
“对于读月楼的众人就该释放就释放吧,对外就说刘玄的死是因为刺客,不能因为他,后面拖累了读月楼的生意,至于那名艺伎,先将此人看押在宫里护龙卫军营里吧,在禁军那我怕会出事,对了,审问的时候,禁军是谁与你一起审问的?”
卫飞继续问道。
“陛下放心,就只有程山河与臣参与了,其他人没让接触。”
魏轩答道。
“行,那我就放心了,现在程山河管理下的禁军不会再有人花钱就能轻易出去的情况了吧。”
卫飞突然转变话题说道。
“程山河的性子,皇上又不是不知道,他肯定也能明白陛下将他放在禁军统领的位置上的深意,他还在怪我,那天大军进城的时候,他远远的就看到陛下你了,怪我为什么不提前告诉他,你就是皇上,害得他紧张了好几天。”
魏轩难得露出笑容说道。
“那他现在知道了,不就更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
卫飞笑着说道,转身又说道:
“等到那名艺伎进宫的时候,先带来我见见,一个被仇恨蒙蔽,性格如此刚烈的女生,我倒是要看看是什么样子的,顺便化解一下她对皇室的恨。”
……
“你说那天我们遇到的那两个人是宫里的?”
谢有鑫吃惊的对着眼前的好友沈花容说道。
“绝对不会错,我昨天在读月楼里看到了那个武功高强的人了,他就在刘玄死的现场,他竟然还能命令禁军,那不是宫里的还是哪里的?”
沈花容毫不客气地吃着桌子上的葡萄说道。
“原本以为我们隐藏的好,到头来,是人家隐藏的好,说不定早就知道你我的身份了。”
谢有鑫嘴角上扬,推开沈花容放在桌子上的腿,说道。
“不会吧,我俩可没露出什么破绽,他们哪怕知道我是读月楼的人,又能怎么了,肯定也查不到你身上来。”
沈花容殷桃小嘴嘟囔着。
“也没什么,萍水相逢,以后也不会再见到了,倒是你啊你,以后在读月楼可得小心点了,我已经答应父亲嫁进宫里了,相信不久就得进宫了,那时候在想见我就难咯。”
谢有鑫伤心的说道。
“啊,我的好姐姐,你真的要嫁给小皇帝啊,进宫有什么好的,一辈子困在那里,一点也不自由。”
沈花容拉着谢有鑫的胳膊说道。
“唉。”谢有鑫若有深意的叹了口气。
“这样一说,我突然想起来,那个人为什么我会觉得熟悉,在哪里见过了!”
沈花容突然惊起说道。
“那说另一个人啊?在哪里见过。”谢有鑫疑惑地望着沈花容说道。
“也是在读月楼,那天你源哥哥被抓的时候,他虽然穿着罩袍,蒙着面,带着罩帽,但是身形跟身上的气质,绝对没错,就是他,当天他在禁军围场之后,在守卫的簇拥下进了房间。”
沈花容摸着下巴,回忆道。
“有意思,这两个人的身份我开始有点好奇了,竟然跟我哥哥被抓、刘玄被杀都有关系。”
谢有鑫嘴角一挑,玩味着说道。
……
几天后,宰相刘广将其子刘玄下葬后,就匆匆的进了宫。
“老臣拜见陛下,恳请陛下为老臣做主啊。”
刘广看到卫飞,第一次想要行跪拜之礼的说道。
卫飞连忙上前扶起宰相,对着刘宰相说道:“刘老这是干什么啊,你老年事已高,就没必要在意这些礼节了。”
“陛下,你一定要为老臣做主啊,替我儿沉冤昭雪啊,我儿死的冤枉啊!”
刘广满含泪水,一改稳重姿态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