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杂物间内昏暗的光线下,钱昕昕能清晰地看到纪煜眼底那瞬间掀起的惊涛骇浪——震惊、难以置信、被欺骗的愤怒,以及一种深可见骨的冰冷失望,最终全部沉淀为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骤然降温的火山,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走廊的光从他身后照来,将他的轮廓勾勒得如同审判的阴影,完全笼罩了门内的两人。
迟茜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像被掐住脖子的鸡,彻底瘫软在地,抖得如同筛糠。
钱昕昕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又猛地疯狂擂鼓,撞击着耳膜。大脑有瞬间的空白,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被彻底撕得粉碎,暴露在纪煜冰冷的目光下。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解释?如何解释?说她只是在“偶遇”并“帮助”一个差点害死她多次的仇敌?
纪煜的目光从她惨白的脸,缓缓移到地上穿着她外套、狼狈不堪的迟茜,再回到她脸上,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他向前迈了一步,踏进杂物间,逼人的气势让本就狭小的空间显得更加窒息。
“解释。”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不高,却像冰碴一样砸在地上,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为什么你会和她躲在这里?为什么把你的衣服给她?钱昕昕,你到底在背着我做什么?”
他的质问一句接一句,步步紧逼,不再给她任何闪躲的空间。那双总是盛满炽热爱意或戏谑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探究和压抑的风暴。
钱昕昕被他逼得后退一步,脊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巨大的压力和被当场拆穿的慌乱让她几乎窒息,但心底那份关于父亲死亡的疑云和强烈的自保本能,又让她强行压下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崩溃。
不能承认!至少不能全部承认!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眼,迎上他冰冷的目光,努力让声音听起来镇定,甚至带上一点被误解的委屈和愤怒:“纪煜!你这是什么态度?审问我吗?”
她先发制人,试图扭转被动的局面:“是!我是瞒着你见了她!因为她在洗手间里哭着求我救命!她说严殷城要杀她灭口!她手里有关于严殷城其他罪证的线索!我只是想把她控制住,问出线索再交给警方!这有什么错吗?!”
她刻意将迟茜的价值限定在“严殷城的其他罪证”上,绝口不提父亲和纪家,语气激动,仿佛纪煜的怀疑是对她善意的巨大侮辱。
“瞒着你,是因为我知道你讨厌她,怕你冲动之下直接把她赶走或者做出别的什么事,坏了大事!至于衣服!”她指了指迟茜,“只是让她伪装一下,方便我的人悄悄把她带出去控制起来!不然难道要让她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出去,被可能存在的严殷城同伙灭口吗?!”
她的解释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将一个私自接触危险人物的行为,包装成了为了取证而不得已的策略。
纪煜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测谎仪,一丝不苟地分析着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波动和声音里每一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严殷城的罪证?”他缓缓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对我撒谎?钱昕昕,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吗?”
他的声音陡然一沉,带着洞穿一切的锐利:“如果只是严殷城的罪证,警方自然会查!需要你钱总亲自冒险,在男厕所一样的杂物间里秘密接头?还需要你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她伪装?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乐于助人了?尤其是对迟茜这种人?”
他的逻辑清晰而冷酷,毫不留情地撕开了她言语中的漏洞。
每一个反问都像一记重锤,敲在她摇摇欲坠的防线上。
钱昕昕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她知道,纪煜根本不信。
“纪煜!你……”她还想强辩。
“够了。”纪煜打断她,眼神里的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殆尽,只剩下彻底的冰冷和失望,“我不想再听你漏洞百出的谎言。”
他猛地伸手,不是朝向钱昕昕,而是直接抓向地上抖成一团的迟茜!
迟茜吓得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想躲到钱昕昕身后。
“啊!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说!我什么都说!”极致的恐惧彻底摧毁了迟茜的心理防线,她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尖叫起来,“是钱昕昕让我说的!是她让我说她父亲的事和纪家有关!还有那块表!红色的蝎子!不关我的事啊!别杀我!”
迟茜崩溃的尖叫声如同冰冷的淬毒匕首,狠狠刺入凝滞的空气,也刺穿了钱昕昕最后的防御。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她最恐惧、最不愿让纪煜知道的猜测,以最不堪、最被动的方式,被赤裸裸地摊开在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