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陆清风那封“八百里加急”的信送出后,安乐镇又恢复了几天虚假的平静。
只是这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那口水井里冒出的“地脉灵气”,像一滴落入滚油的冷水,让镇子上多出了许多眼神不善的陌生面孔。
顾休对此一无所知,也不想知道。
自从有了陆清风和石敢当这两个尽职尽责的“门神”,前来武馆骚扰的人几乎绝迹。
他终于可以把那本快要翻烂的书盖在脸上,在“卧龙榻”上享受一个完整的、不被打扰的午觉。
世界清静了,真好。
然而,他所求的清静,在千里之外的东海之滨,正被一股滔天怒火烧得一干二净。
沧浪剑盟,听潮崖。
海风卷着咸腥的水汽,呼啸着拍打在嶙峋的黑石之上,发出雷鸣般的巨响。
一道身影却比风更疾,比浪更狂。
蔺惊弦白衣胜雪,手中“听风剑”划出一道道玄奥的轨迹,竟引得崖下潮水随之起落,仿佛整片大海都成了他剑下的奴仆。
他剑眉星目,神情孤傲,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对自身剑道的绝对自信。
“少盟主!”
一名剑盟弟子御风而来,恭敬地奉上一封被火漆封得严严实实的信件。
“安乐镇陆师弟的八百里加急。”
“嗯。”
蔺惊弦收剑而立,周遭狂暴的潮声瞬间平息。
他接过信,指尖真气一吐,火漆无声化为齑粉。
他随意地展开信纸,脸上挂着一丝预料之中的不屑冷笑,想看看那个被乡野骗子迷了心窍的师弟,又会说出什么蠢话来。
然而,读着读着,他脸上的冷笑渐渐凝固。
眉头的川字越拧越深,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眼神从不屑转为冰冷,最终,化为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
“好……好一个‘静候师兄,以证我道’!”
一声怒喝,如同平地惊雷!
蔺惊弦英俊的面孔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手中听风剑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悲鸣,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剑光。
“竖子大胆!
为妖人张目,还敢反过来教训我?!”
他对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海,一剑斩落!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道极致璀璨的白线,无声无息地在海面上蔓延开去。
下一刻,一道长达百丈的恐怖剑痕,硬生生将大海分成了两半!
海水向两侧翻涌,形成高墙,久久不能愈合。
受惊的鸥鸟发出凄厉的尖叫,四散奔逃。
蔺惊弦看也不看自己的杰作,转身化作一道剑光,直冲剑盟议事厅。
“父亲!各位长老!”
他如一阵旋风闯入,对着满座的剑盟高层朗声道。
“弟子请命,亲赴青州安乐镇!”
他将信拍在桌上,声如寒铁:
“安乐镇妖人蛊惑我剑盟弟子,败坏我沧浪声威!
惊弦此去,一为清理门户,二为斩妖除魔,以正视听!”
几位长老面露忧色,觉得他性情太过急躁,恐中了圈套。
但坐在主位上的沧浪盟主,那个与蔺惊弦有七分相似的中年男子,只是沉默地看了儿子片刻,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准。”
同一时刻,远在万里之外的南疆。
一处隐蔽在瘴气密林深处的据点内,空气潮湿而闷热。
一袭白衣的燕白露,正静静地看着一份由特殊药水显影的密报。
密报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四个字——“地脉灵气”。
她那双清冷如雪的眸子里,罕见地燃起了一丝炽热的火苗。那火苗不大,却亮得惊人。
“备药,动身。”
她对身后的黑衣属下淡淡地说道,声音里不带一丝情感。
“少主,我们不等宗内……”
“此物,必须到手。”
燕白露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不容置疑。
在更为神秘的万商钱庄总部密室中,一面巨大的水镜正亮着光。
苏清蝉的身影出现在镜中,她正微笑着向几位气息深不可测的老者汇报安乐镇的最新动态。
当“地脉灵气”这个词从她口中说出时,密室内的气氛为之一凝。
良久,一位被称作“首席大掌柜”的老者缓缓开口,声音仿佛带着算盘拨动的清脆:
“‘睡龙’资产的价值已超出预估,项目等级提升。
清蝉,总部对你的指令只有一个:从‘信息套利’转为‘战略掌控’。
不惜一切代价,确保该地脉的绝对控制权在我们手中。”
“清蝉明白。”
苏清蝉脸上的笑容越发妩媚动人。
风暴已在四方汇聚,而风暴的中心,安乐镇懒人武馆,却是一片祥和安宁。
石敢当正和他的“知己”陆清风合作研究一道新菜。
“陆兄你看,这白菜叶为阴,菜心为阳,一卷一合,便是太极之理!”
石敢当手持擀面杖,一脸严肃地讲解着“太极白菜卷”的奥义。
“敢当兄所言极是!”
陆清风在一旁点头附和,往锅里撒着调味料。
“正如儒家所言,调味需有君臣佐使,方能致中和,达天理!”
两人一个讲“道”,一个说“理”,合作无间,其乐融融。
院子中央的“卧龙榻”上,顾休睡得正香,嘴角甚至还流下了一丝晶莹的口水。
镇上的醉风楼里,说书人百里说和食客舌尖叟正为了《伙房武评录》的下一章标题,争得面红耳赤。
“必须叫《地脉灵泉烹玉液,伙房武圣宴神仙》!
这才有气势!”
百里说一拍醒木。
“胡说!”
舌尖叟吹胡子瞪眼。
“明明是《论开水白菜中蕴含的先天一炁》,这才有深度!”
就在这一片鸡同鸭讲的和谐氛围中,安乐镇外的官道上,一名背负令旗、风尘仆仆的沧浪剑盟信使,正快马加鞭而来。
他远远地看到了安乐镇那宁静的轮廓,眼中,带着一丝属于名门大派的、不加掩饰的倨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