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的震动持续了不到三息便停了下来，罗盘上的指针缓缓归位，但星图深处那一道微弱的波动仍未完全消失。李文站在烽火台边缘，手握木剑，目光落在沙谷尽头那片翻腾的尘烟上。敌军主力确已溃退，可逃亡的轨迹歪斜杂乱，像是刻意避开主道，专挑荒裂干河而行。
他转身走入观星阁，声音不高却清晰：“传赤奴，即刻来见。”
半盏茶后，马蹄声由远及近。赤奴翻身下马，甲胄沾满沙尘，脸上有几道擦伤，却掩不住眼中的锐气。他大步跨入阁内，抱拳行礼：“大哥，敌营已乱，残兵四散，是否要收兵休整？”
李文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沙盘前，指尖划过西北方向那条断裂的古河床，低声道：“他们不是溃逃，是有序撤离。你看这里——三支分队同时转向北谷，节奏一致，毫无慌乱。若只是败退，不会如此整齐。”
赤奴皱眉俯身细看，随即瞳孔一缩：“你是说……他们早有退路？”
“不止。”李文抬手，一株细小藤蔓从地缝中钻出，叶片微微颤动，传递回一段模糊震感，“植物精灵刚送来的消息，地下有持续震动，频率与马队行进吻合。他们在走暗道。”
赤奴拳头一紧：“那就不能让他们走！我现在就带人追。”
“我已经准备好了。”李文抽出腰间令旗，递到他手中，“三千轻骑，两百精灵斥候，全权交你指挥。记住，这一战不为杀敌，而在断根。见辎重焚之，见首领诛之，不留一丝重建之力。”
赤奴接过令旗，沉声应下：“明白。”
“还有一事。”李文顿了顿，“云姬提醒过我，通道虽闭，血契未断。敌人可能借空间残痕撤离核心人物。你要盯住那些走得最急、护得最严的队伍——他们带走的，才是要害。”
赤奴点头，转身大步离去。片刻后，号角长鸣，玉门关外尘土再起，一支骑兵如利箭射出，直扑西北荒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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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赤奴率部追至裂谷中段。
风沙渐起，遮蔽视线，但他并未减速。精灵斥候早已潜入地下，根须顺着沙层蔓延，捕捉每一阵蹄声与呼吸。前方五里处，一支驼队正疾行于干涸河床，车上堆满木箱，由黑袍战士严密护卫。
“果然是粮草。”赤奴冷笑一声，挥手示意分兵。三路骑兵悄然散开，借沙丘掩护包抄而去。
待敌军进入伏击圈，一声尖锐哨响划破风沙。两侧沙地猛然炸开，数十条藤蔓破土而出，缠住驼腿与车轮。紧接着，箭雨自高坡倾泻而下，精准射向护卫咽喉与关节。黑袍人尚未反应过来，已有大半倒地。
赤奴亲自带队冲锋，长刀横扫，斩断最后一辆货车的绳索。木箱摔裂，露出成捆的干粮与盐块。
“烧了。”他冷冷下令。
火焰腾空而起，映红半边天际。缴获的百余头运驼被尽数收编，随行文书也尽数查获。一名俘虏供出，这是敌军最后一支后勤补给队，原计划送往北方据点。
赤奴没有停留。他命副将押送物资返回封神台外围营地，自己继续率精锐深入。
夜色降临前，追击部队抵达黑石坳。
此处地势险恶，乱石林立，一眼望去只有一处废弃矿坑，入口塌陷大半，表面布满风蚀痕迹。但赤奴下马走近时，却发现岩壁上有新刮的划痕，地面也有轻微踩踏印记。
他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坑口边缘的石粉，又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极淡的一丝铁锈味混着陈旧符纸的气息。
“不对劲。”他对身旁精灵斥候道。
那名斥候点点头，随即俯身贴地，双手按在沙面。片刻后，他睁开眼：“下面有空间，很深，还有活物气息。墙上有符阵，压制波动。”
赤奴沉吟片刻：“用根须探进去，别硬破。”
斥候闭目凝神，数条细藤从袖中延伸而出，如蛇般贴着岩缝钻入。它们缓慢蠕动，绕过符阵节点，最终触碰到一道金属门框。藤蔓轻轻震颤，在内部引发微弱共鸣。
刹那间，符阵光芒一闪，随即黯淡。
“成了！”斥候低呼。
赤奴立即下令强攻。十名战士合力撬开塌陷石块，打开一条狭窄通道。众人鱼贯而入，火把点亮后，眼前景象令人震惊——
这并非矿坑，而是一座地下工事。走廊两侧排列着数十具未激活的傀儡战士，通体漆黑，关节处刻有古老纹路。尽头房间内，堆放着大量玉简与卷轴，其中一块玉简表面浮现出残缺星图，与李文所持罗盘纹路竟有几分相似。
更令人意外的是，在一间密室中，他们发现一封密封密令，封印尚存，但已被震动震裂一角。赤奴亲手拆开，快速浏览内容，脸色骤变。
“南方三洲……还有接应？”他喃喃道，“他们打算换地方重起炉灶？”
他立刻下令封锁现场，将所有玉简与密令集中封存。一名亲卫领命，带上两名精灵斥候，连夜启程返回封神台。
临行前，赤奴特意叮嘱：“务必亲手交给李文，路上不得开启，不得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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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刚过，封神台观星阁内灯火未熄。
李文仍站在星图前，手中木剑拄地，肩头披着一件未换下的旧袍。他已经站了很久，但从未坐下。
脚步声传来，一名传令兵快步走入，双手呈上一只青铜匣：“赤奴将军急报，前线缴获密令一封，玉简七块，已由信使带回，请主公亲启。”
李文接过匣子，打开锁扣，取出那封密令。纸页泛黄，字迹凌厉，落款处盖着一枚扭曲图腾——正是呼衍枭所属巫神教的标记。
他看完最后一行字，缓缓合上纸页，眼神变得深不可测。
“原来他们还想南下……”他低声说道。
就在这时，星图边缘再次轻微震颤。这一次，不是来自地下，而是西北方向的空中，出现了一道短暂的空间涟漪。
李文抬头望向窗外。东方天际已有微光浮动，晨风拂过塔楼檐角，吹动了他的衣角。
他将密令放入匣中，转身对传令兵道：“通知各部，全面清查南方商路往来记录，封锁所有通往南境的隐秘通道。另外——”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马蹄声。
一队骑兵出现在视野尽头，为首者披甲执刀，正是赤奴。他并未进城，而是在外围营地停下，派亲卫送来第二批战报：残敌主力已在黑石坳以北彻底瓦解，最后一批断后部队被围歼，无一人逃脱。
李文听完汇报，轻轻点头。
他走出观星阁，立于高台之上。晨光洒落，照在他脸上，映出一夜未眠的疲惫，却压不住眼底的清明。
“传令下去，全军休整三日。”他说，“大典准备，如期举行。”
亲卫领命而去。
李文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木剑。剑柄依旧潮湿，掌心因长时间握持而发白。他没有松手，也没有擦拭。
风忽然大了些，卷起地上的沙粒，打在石阶上发出细碎声响。
他抬起脚，正要迈步回阁，忽然察觉脚下砖石有些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