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屿深处的闷响刚过，李文正要俯身细看石碑底部新生的嫩芽，腰间玉佩猛地一烫，像是有火线贴着皮肉窜起。他手指顿住，瞳孔微缩。
这不是普通的热感，而是带着节奏的搏动，一下比一下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玉佩里醒来。
“不对。”他低声道，手掌迅速按向地面，藤精灵从肩头滑落，根须探入泥土。可这一次，传回的波动不再是地脉流动，而是一股混杂着低语般的意识流，顺着根系往上传导。
赤奴察觉异样，抬头望来：“怎么了？”
话音未落，他的眼神忽然凝滞，战斧垂下，整个人僵在原地。云姬也踉跄一步，扶住岩壁，指尖发白，呼吸变得紊乱。
李文立刻明白——他们中招了。
他闭眼内视，识海边缘已浮起一层灰雾，像潮水般缓缓推进。那不是外力强攻，而是从内部滋生的幻象，借着心神松懈的瞬间悄然入侵。他强行运转气运，在识海筑起屏障，同时默念契约之音，召唤藤精灵护守灵台。
绿光自掌心蔓延，沿着手臂爬上脖颈，最终笼罩头顶。三道根须轻点眉心，形成三角结界，将那股灰雾挡在识海之外。
睁开眼时，四周景象未变，但空气里多了一层看不见的压迫。赤奴站在原地，双拳紧握，额头青筋跳动，嘴唇微微颤动，像是在嘶吼，却发不出声音。云姬靠在岩壁上，手指无意识地抓挠着耳根，那里原本缠绕的藤蔓此刻竟似枯萎了几分。
李文知道，他们已经深陷幻境。
他蹲下身，将手再次插入泥土，低声唤出更多藤精灵。这些由他天赋催生的生灵通体泛着柔和绿光，叶片轻摆，释放出稳定的生机频率。他引导它们围成一圈，根须相连，织成一张覆盖三人范围的防护网。
绿光扩散的瞬间，空气中响起细微的撕裂声，如同薄纸被划开。那是幻梦领域与现实交界的缝隙。
李文闭目，主动放开心防一角，让那股灰雾渗入。刹那间，景物翻转。
他站在一片焦土之上，运朝的城池尽数崩塌，城墙断裂，旗帜焚毁。百姓拖着残躯在废墟中爬行，口中喊着他的名字，却不是求救，而是质问。
“你 promised 要护我们周全。”
“你说耕者有其田。”
“你说天下再无饥寒。”
木剑在他手中寸寸碎裂，最后一片木屑飘落时，风停了，天地死寂。
他知道这是假的。
因为这里没有植物生长的声音。
哪怕是在最荒芜的战场，只要还有一粒种子埋在土里，就会有细微的生命律动。可这片幻境里，什么都没有。死得太过彻底，反倒是破绽。
他冷笑一声，在识海深处点燃契约之音。那不是语言，也不是咒术，而是多年与植物精灵共处后形成的共鸣频率。每一个音节都像春雨滴落土壤，唤醒沉睡的根芽。
绿光骤然炸开。
幻象如冰面裂开，一道道缝隙中透出真实世界的微光。他猛地睁眼，冷汗已浸透后背。
现实中的藤精灵剧烈震颤，叶片翻卷，绿光几乎凝成实质。李文伸手，指向赤奴眉心，一缕光丝射出，精准没入。
赤奴浑身一抖，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幻境中，他跪在雪地里，眼睁睁看着族人被铁骑踏过，火把投向帐篷，孩子哭喊着扑向母亲，却被长矛挑起。他想动，想吼，可身体像被冻住，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就在绝望即将吞噬意识时，耳边传来一声清鸣，像是晨露滴在叶面，又像是幼苗破土的第一声轻响。
他猛地回头——身后山坡上，一株从未见过的蓝花正在绽放，花瓣舒展的节奏与心跳同步。那花越开越大，光芒扩散，雪地开始融化，火焰倒退，时间仿佛逆流。
他终于能动了。
一拳砸向地面，怒吼出口。
现实里，他猛然喘息，双眼恢复清明，额上全是冷汗。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战斧，又看向李文，嗓音沙哑：“我……看见了。”
李文没说话，转向云姬。
她的状况更糟。幻境中，她被困在精绝地宫最底层，四壁刻满古老符文，每一道都在蠕动，化作锁链缠住她的四肢。耳根藤一根根断裂，掉落时化为灰烬。耳边回荡着祭祀的低语，重复着同一句话：“背叛血脉者，永囚虚空。”
她试图用空间之力挣脱，却发现这里的空间是扭曲的，每一次挪移都只是落入更深的牢笼。
直到一丝绿光从头顶洒下。
那光不刺眼，却带着无法忽视的生命气息。她抬头，看见穹顶裂开一道缝，一株藤蔓垂落，末端开着一朵小花，正轻轻摇晃。
她认得这频率。
是李文的契约之音。
她不再挣扎，闭上眼，任那光芒包裹全身。当她再睁眼时，符文静止，锁链消散，地宫化为虚影。
现实中的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耳根藤重新泛起微光，虽仍虚弱，但已能自主呼吸。
李文收回手，藤精灵陆续退回他身边，叶片微微卷曲，显出疲态。刚才那一波破幻消耗不小。
他低头看向玉佩。
它依旧滚烫，表面浮现出细密纹路，与石碑上的符文如出一辙。更诡异的是，那些纹路正在缓慢移动，像是活物在爬行。
他取出布帛，将玉佩层层包裹，又放入特制木匣。藤精灵缠绕其上，形成隔绝层。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抬头。
就在此时，地面悄然浮现一串发光脚印。
从石碑前延伸而出，穿过盆地，没入密林深处。光色柔和，节奏稳定，像是在等待他们踏上。
赤奴抹了把脸，站起身，战斧重新握紧：“这玩意儿又是谁留的？”
云姬靠在岩壁旁，指尖轻触地面，感受着那股微弱的空间波动：“不像陷阱……倒像是回应。”
李文盯着脚印看了许久，忽然弯腰，从地上拾起一片落叶。叶脉间残留着一丝极淡的绿痕，与藤精灵的气息相似。
他明白了。
刚才那一波幻梦冲击，不仅激活了玉佩，也惊动了仙岛本身的某种机制。这脚印，或许是岛内存在之物对刚才破幻举动的反馈。
“不管是谁留的。”他站直身体，将木匣挂回腰侧，“既然指了路，我们就走一段。”
三人整顿行装。赤奴走在前方，云姬居中，李文断后。藤精灵悬浮肩头，随时准备应对突发异动。
脚印蜿蜒向前，穿过一片荧光蕨丛。当赤奴的靴底即将踩上第一道光痕时，李文忽然出声。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