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谷”的建设在汗水和泥土中艰难推进。工兵们挥舞着工具,砍伐竹林,平整土地,在险要的谷口构筑第一批碉堡和机枪巢。临时营房如同雨后的蘑菇,在河谷向阳的坡地上零星搭建起来。怒江支流的湍急水流旁,已经立起了简陋的水车,驱动着吱呀作响的锯木机。一切都在草创,充满了粗糙的生机,但也暴露了诸多问题——缺乏熟练技术工人,缺乏统一的建设标准,更重要的是,缺乏足够多理解并能够执行“东方旅”那一套独特战术思想的基层骨干。
这些问题,在仁安羌战役的混战中尚不明显,但在系统的根据地建设中,却显得格外刺眼。林晓意识到,仅仅依靠“东方旅”自身的力量,无论是应对即将到来的日军反扑,还是真正扎根缅北影响战局,都是远远不够的。他们需要扩散影响力,需要播种。
这个念头,在一个夕阳将河谷染成金色的傍晚,变得清晰无比。林晓站在刚刚搭建好的指挥所竹楼外,看着下方忙碌的工地和远处正在操练的部队。李四禄带着一群新补充的、原远征军的士兵在进行体能训练,吼声震天,但战术动作却显得刻板而生疏;另一边,查理正试图向几名自愿留下的英军工兵解释一种德式防御工事的构筑要点,语言和理念的隔阂让双方都显得有些吃力。
“我们需要一个学校。”林晓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身旁的查理和李四禄都转过头来。
“学校?”李四禄抹了把汗,有些不解,“旅座,咱们现在缺的是枪炮弹药,是钢筋水泥,办学堂是不是太早了?”
查理却若有所思:“林,你的意思是……培训军官?”
“不仅仅是军官,”林晓的目光扫过整个山谷,仿佛在勾勒一幅宏大的蓝图,“是培训种子。一支军队的强大,不在于它拥有多少先进的武器,而在于它拥有多少理解战争、并能创造性运用战术的头脑。我们在西班牙、在北非、在仁安羌积累的经验,不能只锁在我们‘东方旅’自己手里。”
他转过身,面对查理和李四禄,眼神灼灼:“我们要在这里,创办一所军校。一所‘抗日国际军校’。”
“抗日国际军校?”这个名字让李四禄和查理都怔了一下。
“没错。”林晓语气坚定,“它的学员,不仅仅是我们自己的士兵,还要面向整个远征军,甚至……包括愿意共同抗日的克钦族、掸族等当地武装的骨干,以及盟军愿意派来交流的人员。我们要教授的,不仅仅是射击、投弹、拼刺刀,更多的是小部队指挥、班组突击战术、丛林生存与作战、游击战法、步炮协同、简易通讯、工事构筑与爆破……总之,是我们用鲜血换来的、行之有效的那一套东西。”
他顿了顿,指向正在训练的士兵:“看看他们,很多都是好苗子,勇敢,能吃苦。但他们缺乏系统的、适应现代战争(尤其是丛林战争)的战术思想灌输。我们办军校,就是要批量制造‘张三’,不要求每个都像他那么顶尖,但至少要懂得如何在丛林里带着一个班、一个排活下去,并且有效地消灭敌人。”
这个构想,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李四禄脑中的迷雾。他猛地一拍大腿:“对啊!要是咱们远征军每个连排长都有张三两成本事,小鬼子哪能那么嚣张!旅座,这主意好!”
查理也迅速意识到了其中的战略价值:“这不仅能够快速提升盟军在缅北的整体战斗力,更能将我们的战术思想、乃至我们的影响力,渗透到其他部队中去。这所军校,会成为我们在缅北乃至整个东南亚战场的‘思想堡垒’和‘人才摇篮’。”
“但是,”查理也提出了现实的困难,“教材、教官、场地、器材,还有……来自重庆和各部队长官的阻力?他们会放心让我们来培训他们的军官吗?”
林晓点了点头:“困难当然有。教材,我们自己在北非就总结过,可以系统整理出来。教官,我们‘东方旅’的老兵,你,我,李四禄,甚至张三,都可以兼任。场地,这山谷就是最好的训练场。器材,暂时因陋就简,实战就是最好的教材。”
他走到桌边,拿起那份蒋介石的嘉奖令副本,语气带着一丝深意:“至于阻力……我们刚刚立下大功,风头正劲。以‘交流经验、提升盟军战力、共御外侮’的名义提出,他们明面上很难拒绝。况且,我们还可以邀请孙立人、廖耀湘他们派员参与,甚至担任名誉职务,把这潭水搅浑,把军校变成一个各方都能部分参与、却又无法完全控制的平台。”
“最重要的是,”林晓的声音低沉下来,“我们要抢时间。日军不会给我们太多喘息之机。必须在他们下一次大规模进攻到来之前,尽可能多地播下种子。”
“抗日国际军校”的构想,如同一颗投入水面的石子,在“东方旅”的核心层中激起了层层波澜。它超越了单纯的军事占领和根据地建设,指向了一种更深层次的力量投射和文化输出。
然而,蓝图虽好,实现之路必然布满荆棘。如何说服心存猜忌的上级和友军?如何在资源匮乏的条件下建立起有效的教学体系?这所旨在传播“东方旅”思想的军校,是否会引来更深的忌惮和打压?而第一批学员,又将来自何方,能否真正吸收并传播这些带着浓郁林晓风格的战术思想?
一个关于枪杆子与笔杆子结合的大胆实验,即将在这片缅北的隐秘河谷中悄然展开。它可能孕育出改变战局的强大力量,也可能在内外压力的夹击下黯然夭折。悬念,如同山谷中渐起的晨雾,笼罩在这所尚在构想中的军校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