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力按照“心魔引”的图谱缓缓流转,叶安世的意识如沉入深海,周遭的石室渐渐模糊,耳边响起呼啸的风声与兵刃相接的脆响。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陡峭的山崖下,身边是密密麻麻的军队,北离的玄甲与天外天的黑衣对峙着,剑拔弩张。冷风卷着枯叶打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安世?怎么了?”一只温暖的手按在他肩上,叶安世抬头,看见白发仙莫棋宣正低头看他,银白色的长发在风中飘动,眼神温和,“别怕,宗主会来的。”
不远处,紫衣侯紫雨寂也走了过来,紫衣在暮色中格外醒目,他蹲下身,声音沉稳:“少主,宗主不会抛下我们,更不会抛下你。”
叶安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正被两人牵着,小小的身子裹在厚重的斗篷里,约莫五岁的模样。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这是当年北离与天外天对峙的山崖,他在等爹爹叶鼎之。
“莫叔叔,紫叔叔,”他仰着小脸,声音带着孩童的委屈,“百里叔叔,爹爹是不是不来了?我想他了。”
话音刚落,山崖下传来一阵骚动,一道青衣身影拨开人群,快步走了上来。是百里东君。他脸上带着复杂的神色,蹲下身将叶安世抱了起来,转身对下面的军队朗声道:“叶鼎之之子叶安世,扣留北离十二年。”
“百里叔叔?”叶安世趴在他肩头,不解地看着他,“爹爹呢?”
百里东君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声音低沉:“安世,听话,跟我走。”
白发仙上前一步,眼眶微红,却强作镇定:“少主,莫叔叔十二年后再来见你好不好?到时候,天外天上下都等着你回归。”
叶安世用力摇头,小手紧紧攥着百里东君的衣襟,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好,十二年太久了,过得很慢……”
“很快的,”百里东君抱着他转身,声音轻得像叹息,“一眨眼就过去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句“一眨眼”里藏着多少沉重。叶安世看不见他转身时眼底的泪光,更不知道,就在他看不见的草庐里,他的爹爹叶鼎之为了不伤及无辜百姓,早已自刎谢罪。
幻境中的风越来越大,北离军队的甲胄声、天外天众人的低吼声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五岁的叶安世困在中央。他看着白发仙与紫衣侯的身影渐渐远去,看着天外天的黑衣被玄甲淹没,心头涌起巨大的恐慌——爹爹没来,他们要把他带走了。
“不……”叶安世的意识在挣扎,“这不是真的……”
他忽然想起忘忧大师的话:“心魔引,先观己之心魔。”
眼前的景象开始晃动,山崖、军队、百里东君的背影都在扭曲。叶安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是心魔引勾起的记忆,是他心底最深处的恐惧:被抛弃的恐惧,对父亲的思念,对那十二年分离的执念。
“爹爹不是不来,”他在心底对自己说,“他有苦衷。莫叔叔和紫叔叔没有骗我,他们一直在等我。百里叔叔……他只是做了他该做的事。”
随着心念转动,幻境中的风声渐渐平息,对峙的军队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空荡荡的山崖。叶安世的意识重新清晰,他发现自己仍盘膝坐在石室中,周身的绿光微微波动,“心魔引”的竹简悬浮在面前,仿佛在认可他的领悟。
他抬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才惊觉后背已被浸湿。原来观己心魔是这般滋味,那些被深埋的记忆与情绪被毫无保留地剥开,逼着他去面对,去接纳。
“难怪顾师叔说容易走火入魔……”叶安世喃喃自语。若他刚才沉溺于恐惧与委屈,恐怕就会永远困在那段回忆里,沦为心魔的囚徒。
他看向石壁上那些秘术的名称,尤其是“波旬劫”“摩诃无量”等禁术,心中更加坚定——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动用这些以伤害自身为代价的力量。就像爹爹当年选择自刎,是为了守护更多人,真正的强大,从来不是肆意宣泄力量,而是懂得克制与守护。
叶安世重新闭上眼,继续运转“心魔引”的内力。这一次,他的心境更加澄澈,那些过往的碎片在识海中静静流淌,不再是束缚他的枷锁,反而化作了让他更清醒的镜鉴。
石室之外,日头渐渐西斜。忘忧大师望着紧闭的石门,轻轻拨动了一颗佛珠,眼底露出一丝欣慰。观己心魔,是修行罗刹秘术的第一道关,叶安世能从中挣脱,已是迈出了最难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