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万象迷宫”那坚不可摧的镜面在奈尔的“深渊之口”下彻底崩塌为漫天的光屑时。
教宗那个已经彻底异化为了“神孽”的怪物。
终于赤裸裸地暴露在了伊芙和奈尔的面前。
他悬浮在这片已经支离破碎的“虚空”之中。
那具庞大得如同山岳般的、由无数血肉与灵魂所缝合而成的身躯正因为神术的反噬而剧烈地颤抖着流淌着腥臭的黑血。
但他那张扭曲的、长满了复眼的大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恐惧。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疯狂、也更加诡异的……
“狂喜”。
“……哈……哈哈……”
他看着那个正一步步向他逼近的黑发少年。
那双浑浊的复眼中闪烁着一种如同看到了“同类”般的、贪婪的光芒。
“……我明白了。”
“……原来如此。”
他的声音宏大而沙哑如同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回响。
“……你不仅仅是‘深渊’的残渣。”
“……你已经‘进化’了。”
“……你吞噬了‘光’。”
“……你融合了‘人’的‘情感’。”
“……现在的你已经拥有了成为……‘至高神’的……所有‘资格’！”
“至高神”？
伊芙的脚步微微一顿。
她下意识地看向了身旁的奈尔。
只见奈尔那张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此刻竟然也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
那是……一种源自于生命本能的、对于“进化”与“圆满”的……渴望。
教宗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波动！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奈尔！”
他发出了一声充满了无尽诱惑的咆哮！
“看看我！”
“看看现在的我！”
他猛地张开了那千百条正在不断蠕动的触手！
向着奈尔展示着他那虽然丑陋但却蕴含着无穷无尽“神力”的……恐怖身躯！
“我拥有着‘光明神’的‘权柄’！”
“我掌控着这世间所有的‘信仰’！”
“但是我还不够‘完整’！”
“因为我缺少了那一半属于‘深渊’的……‘本源’！”
“而你！”
他的声音变得无比的轻柔与甜蜜。
“你拥有着我最渴望的‘黑暗’。”
“但你也同样缺少了我这部分……‘光明’。”
“所以……”
他缓缓地向着奈尔伸出了那只最为巨大的、正在滴着神血的触手。
“为什么我们不……‘合作’呢？”
“不准确地说。”
“为什么你不……‘吃’了我呢？”
“吃了他？！”
伊芙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她怎么也没想到。
这个老疯子为了“成神”竟然疯狂到了……主动求死的地步？！
“没错！吃掉我！”
教宗的声音充满了一种殉道者般的狂热！
“只要你吞噬了我！”
“我们就将彻底融为一体！”
“‘光’与‘暗’将在你我的体内达成最完美的‘统一’！”
“我们将超越曾经的‘光明神’！超越曾经的‘深渊之主’！”
“我们将成为这个宇宙之中唯一的、全知全能的……”
“‘造物主’！！！”
“来吧！”
“我就在这里！”
“不用再受那个‘凡人’的束缚！”
“不用再被那可笑的‘契约’所牵制！”
“只要一口！”
“整个世界就将匍匐在你的脚下！”
……
诱惑。
这是任何一个“生物”都无法抗拒的……终极诱惑。
对于奈尔这个本就诞生于“吞噬”与“进化”本能之中的“古神”来说。
这简直就像是将一块最肥美的肉送到了一头饥饿的狼的嘴边！
奈尔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那双原本纯金色的眼眸此刻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被一股漆黑的、代表着“神性本能”的漩涡所侵蚀！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
看向了那个主动向他敞开了“怀抱”的教宗。
他的喉咙里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如同野兽般的……渴望的低吼。
他动了。
他一步一步地向着教宗走了过去。
每走一步他身上的“黑暗”气息就浓郁一分！
那属于“少年”的、温和的伪装正在一点一点地剥落！
露出了其下那令人灵魂战栗的……
“魔神”的真容！
“……奈尔！”
伊芙看着那个正在逐渐变得“陌生”的背影心中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
她想要冲上去拉住他！
但她却发现。
在那股越来越强大的“神威”压迫之下。
她这个“半神”竟然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他离她越来越远。
离那个代表着“毁灭”与“孤独”的“神座”……
越来越近。
“……不要去……”
“……求你了……不要去……”
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哭腔。
这不是为了世界的安危。
也不是为了自己的生死。
她只是单纯地……
不希望失去这个一直以来都默默地守护在她身边、会因为一串糖葫芦而开心、会为了哄她开心而“作弊”的……
“家人”。
奈尔的脚步在听到伊芙那声微弱的呼唤时。
猛地一顿。
他停在了距离教宗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他那已经快要被“黑暗”所完全吞噬的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剧烈的……挣扎。
一边是触手可及的“全知全能”。
是生命进化的“终点”。
是他作为“神”生来就该追寻的……“宿命”。
而另一边。
是那个娇小的、脆弱的、总是喜欢给他“讲故事”、带他“吃美食”、教他“做人”的……凡人少女。
是那一个个温暖的午后。
是那一盏盏在深夜里为他点亮的灯。
是……
“家”的味道。
【……如果我成神了……】
一个念头突兀地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我还能吃到她做的……‘红烧肉’吗？】
【……我还能听到她讲的……‘睡前故事’吗？】
【……我还能像现在这样……】
【……牵着她的手一起看……日出吗？】
答案是……
不能。
因为“神”是没有“味觉”的。
“神”是不需要“故事”的。
“神”更是注定要孤独地高悬于天际的。
“神”什么都有。
唯独没有……
“快乐”。
【……真是……无聊啊。】
奈尔那双原本充满了“贪婪”与“疯狂”的眼眸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清澈无比。
那黑色的漩涡如同潮水般迅速地退去。
重新露出了那如同融化的黄金般、温暖而明亮的……金色。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然后在教宗那充满了“错愕”与“不解”的目光注视下。
他毫不犹豫地转过身。
背对着那足以让整个宇宙都为之疯狂的“神座”。
大步地向着那个正跌坐在地上、一脸泪痕的少女……
走了过去。
“……为什么？！”
身后的教宗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咆哮！
“你疯了吗？！那可是‘至高神’的权柄啊！你竟然为了一个卑微的凡人……拒绝了？！”
奈尔停下了脚步。
他侧过头。
用一种充满了“怜悯”与“鄙视”的眼神看了那个可悲的怪物最后一眼。
【……因为。】
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
【比起当一个无聊的‘神’。】
【我更喜欢当……】
他走到了伊芙的面前。
伸出手轻轻地擦去了她眼角的泪水。
脸上露出了一个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加灿烂、也更加“人性化”的……
温暖的笑容。
【她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