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观众散尽、大部分卡车驶离银石赛道后，我才终于结束了与车队漫长的赛后复盘会议。
会议的核心议题很明确：弗兰克?威廉姆斯爵士想知道，为何丰田车队近期的积分远超我们。
作为车队的创始人与冠名者，他着重强调，我们和这些在一级方程式赛事中毫无历史积淀的日本新贵，搭载的是完全相同的引擎与变速箱。
“没错，丰田有钱，但我们有热血、有灵魂，有经验、有底蕴，那为何不像赛季初那样，轻松击败他们？”
我完全理解他的心情，说真的，我也希望我们现在能更具竞争力，但我同样清楚，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威廉姆斯爵士其实也明白这一点，只是带着仅 1 分的成绩离开家乡赛事，他实在难以释怀。
曾几何时，每逢这场比赛，弗兰克总会庆祝到这么晚 —— 甚至更久，因为他的车队要么夺冠，要么包揽冠亚军。
可如今的威廉姆斯，早已不复当年之勇；而一级方程式这项运动，也和过去大不一样了。
就这样，夜幕降临时分，我站在潮湿的银石赛道旁，凝视着眼前的赛道。
雨已经停了，太阳早已落山，赛道上的水洼却迟迟没有蒸发的迹象。
我返程的航班要到明天下午才起飞，而我的拖车早已离场，所以还得回酒店再住一晚。
可此刻，我却没什么兴致立刻离开。
幸运的是，当我望向拉夫菲尔德弯出口处的看台时，发现自己并非唯一还留在赛道的人。
我穿过赛道，从围栏的缝隙钻了进去，沿着看台拾级而上，最终在遮阳棚下的最前排看到了安东尼?哈里森 —— 他正望着赛道出神，或许是在回味那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正是这场胜利，让他在积分榜上掌握了主动权。
“没拿到奖杯吗？” 我开口问道，让他察觉到我的存在。
这位迈凯伦车手起初有些惊讶，但看清是我后，很快露出了笑容。
“哪能啊，丹尼斯先生要把所有奖杯都收着，我最多只能盼着要个复制品。” 安东尼一边说着，一边往旁边挪了挪，给我让出一个座位。
我先快速扫了眼座椅，确认是干的才坐下，接着把脚搭在前排座椅的靠背上。
“威廉姆斯这边也一样，去年蒙特利尔站我拿的季军奖杯，还是后来自己找人做了个复制品。” 我跟他分享道 —— 后来纽博格林站的奖杯，我也是这么处理的。
可惜从那以后，我就没再获得过做奖杯复制品的机会：本赛季到目前为止，我的状态有些低迷，虽说也拿到过几次不错的积分，尤其是上半年表现尚可，但始终没能登上领奖台，自然也没机会再捧起奖杯。
说起来，能为一级方程式的奖杯做复制品，也算是种 “幸福的烦恼”，而我现在真希望能多些这样的烦恼。
“是啊…… 那周末确实很棒，不是吗？对我们俩来说都是。” 安东尼陷入回忆，“说实话，我一直梦想着能赢得自己的第一场大奖赛，但从没想过会这么快。我原本以为，得从一支中下游车队起步，拼尽全力往上爬 —— 拿领奖台、让别人记住自己、费尽心思争取合同，一步一个脚印才能实现。可结果呢？我签约迈凯伦，现在已经有七场胜利在手了。七场胜利啊，我以前连想都不敢想。”
他接着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我爸爸是军队的机械师，当年在这边的某个空军基地修卡车，那地方的样子，估计和战时的银石赛道差不了多少。你知道吗？他就是在那儿遇见我妈妈的 —— 一个手上沾着柴油、从美国大学辍学的黑人，和一个被自己家人排斥的英国白人女性…… 谁能想到，他们的孩子会成为大奖赛冠军呢？”
“可你一直都是最快的啊，哪怕是多年前的三级方程式（F3）时期也是如此。” 我回应道，回想起 2005 年 —— 那一年，我、安东尼、洛伦佐、马克西米利安，还有其他许多如今的顶尖车手，第一次在赛场上同场竞技。
“天啊…… 你敢信吗？那都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当时你还是个小男孩呢！” 他大笑着回忆道，这话让我有些意外 —— 我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那么久以前的我。
那时我还是个新秀，效力于 Signatech 车队；而他早已驾驶 ARt 赛车，在那个组别里所向披靡。
“你当时也没多大啊。” 我立刻反驳，提醒他其实比我大不了多少。
我知道自己年纪小，甚至比雷纳还小一岁，但转念一想，2005 年的安东尼也才 20 岁 —— 和现在的我一模一样。
“可不是嘛…… 当年在 F3，我们都还是一群傻乎乎的孩子。” 安东尼说道，“我是那个‘美国黑小子’，所有人都想打败我；而你是那个‘来自神秘、陌生国家的男孩’，所有人都觉得能无视你。可你看看现在，嗯？我们都做到了，都进了 F1，都站在了这个领域的顶端。” 他说话时，不时做出一些夸张的手势，仿佛在强调过去一年里，我们都成长得多么出色、多么重要。
他已经连续两年成为总冠军的有力争夺者；而我虽然没有足够强的赛车去冲击顶尖，但去年拿了 18 分，本赛季至今也已有 17 分入账，不出意外的话，今年的积分肯定能轻松超过去年。
“是啊…… 这场胜利太精彩了，安东尼，你把所有人都远远甩在了身后。” 我坦言道，回想起比赛中还有一大半赛程时，他就已经套了我的圈，还有他超过我之后，赛车飞速远去、很快消失在视野里的场景。
“唉，我可不能这么想。” 他耸了耸肩，语气里带着几分清醒。
“这话怎么说？” 我疑惑地看向他。
“说到底，积分榜上我们几个人的分数基本咬在一起 —— 我、法拉利那两位，还有卡明斯基，其实都没差多少。我要是开始觉得自己了不起，那肯定会输得一塌糊涂。” 安东尼道出了自己面对这一切时的心态。
不得不说，这种心态很明智 —— 毕竟本赛季到目前为止局势变幻莫测，总冠军之争随时可能逆转。想想马蒂?哈马莱宁本赛季起起伏伏的表现，就知道此言非虚。
“你说得也对。不过，我相信你能行。” 我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他的后背，每一个字都发自内心。
“谢谢你，张骋。” 他说着，伸出胳膊搂住我，给了我一个纯粹友谊的拥抱。
我们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两个在一级方程式 发车格上处于不同位置的年轻车手，却因共同的经历、相似的过往，在此刻紧紧联结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