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的灯光微微晃了一下，像是被谁调低了亮度。那张手写的“勇气与正义”还立在背景架上，墨迹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沉实。台下没人说话，前排几个学生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座椅边缘。那个湿发女生仍站在过道中央，耳机已经摘下，双手垂在身侧，目光没有离开舞台。
林小满站在侧幕边，看着周予安轻轻扶住陈默的手腕。两人对视了一眼，没出声，但动作几乎同时开始。
舞台暗了下来。
没有音乐前奏，也没有提示音。第一幕直接从教室开始。周予安站在课桌之间，身形略显单薄，却把那种被孤立的沉默演得像一层看不见的墙。他低头翻书，动作很轻，可每当有人经过，肩膀就会不自觉地缩一下。陈默则站在角落，以旁白的身份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了寂静。
“那天早上，我带了饭。铝饭盒是旧的，盖子有点翘。我放在桌肚里，怕被人碰掉。第二节课间，饭盒不见了。我去垃圾桶翻，汤洒在袖口上，凉的。”
台下有人动了动。
“他们说我是臭虫，说我的饭像馊水。王浩把饭盒踢到走廊尽头，笑着说‘喂狗都嫌酸’。我没敢捡，怕被拍下来传到群里。”
周予安走到舞台中央，手里拿着一个空饭盒。他弯腰去捡，脚边忽然响起一阵哄笑——是录音，但配得精准，仿佛就从观众席里炸出来。他顿住，手指停在半空，最终慢慢收回，转身走回座位。整个过程没有一句台词，只有脚步声和笑声来回交错。
灯光压得更低了。
第三幕是器材室。铁门被猛地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周予安被推了进去，背撞在墙上。门锁转动的声音格外清晰，咔哒，咔哒，又咔哒。他扑上去拍门，一下，两下，三下……拍到第十下时，声音开始发抖。
“开门！”他喊了一声，又立刻压低，“求你们……开门。”
门外没有回应。只有脚步声渐渐走远。
舞台陷入黑暗。只有角落一束微光打在周予安脸上，他靠着墙滑坐下去，双手抱头。这时，陈默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近，像是贴着观众耳边说的。
“我知道你们听见了。走廊有监控，保洁阿姨路过两次，隔壁班老师开门看过一眼。你们都听见了。可你们什么都没做。”
前排一个男生猛地站起来，椅子被带得往后一滑。他脸色发白，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林小满从侧幕走出半步，轻轻将一张纸巾递到他手边。男生愣了一下，低头接过，没看她，慢慢坐了回去。
表演继续。
第四幕是天台。三个学生围住周予安，王浩站在最前面，校队外套拉链敞着。他们说话的声音被处理成扭曲的回音，听不清内容，只有一句反复出现：“你敢说出去，我们就让你消失。”
周予安往后退，脚跟已经碰到护栏边缘。
就在他即将跌下的瞬间，灯光骤然一颤。本该熄灭的顶灯忽然闪出一道蓝光，照在“王浩”的袖口上——那里原本只是普通布料，此刻却浮现出一个暗纹：三角嵌套在圆环内，边缘像是被烧过一样发黑。
前排几个学生同时眯起眼。
周予安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直直盯住那个符号。他的手指微微抽动，像是想伸手去碰，却又强行收住。林小满站在侧幕，目光迅速扫过舞台，立刻察觉到异常。她没出声，只是悄悄摸出手机，对着袖口方向按下了拍摄键。
符号只闪了不到两秒，灯光恢复正常。
最后一幕，是空教室。周予安坐在最后一排，桌上摊着一张志愿表。他一笔一划写下“师范大学”，然后停下，抬头看向窗外。陈默走到他身边，轻轻把手放在他肩上。两人并肩站着，影子投在墙上，重叠成一个完整的轮廓。
“我不是不存在。”陈默说，“我只是……太轻了。”
灯光缓缓熄灭。
全场静了足足十秒。然后，一个女生站了起来。她眼睛红着，声音发抖：“我……上周三，我在走廊看见门关着。我没敢问。我以为……只是恶作剧。”
她话没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
另一个男生也站起来：“我听见了敲门声。但我怕惹麻烦，就快走了。”
又一个女生低声说：“我看到群里的视频……我没转发，可我也没举报。”
没有人打断他们。林小满站在原地，看着这些低下的头，轻轻摇了摇头。
“道歉不是终点。”她说，“改变才是。”
台下一片沉默。
就在这时，张浩从后排站起来。他没说话，只是冷笑了一声，转身就走。他走得不急，但每一步都带着明显的挑衅。身后四个男生立刻起身跟上，椅子被踢得东倒西歪。
林小满没拦。
她等人群开始散去，才快步走向后台。陈默靠在墙边，魂影比刚才稳了许多，脸上甚至有了一丝近乎释然的神情。周予安却站在角落，背对着所有人，一只手撑在墙上，指尖微微发颤。
“你还好吗？”林小满走近他。
周予安没回头。他慢慢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袖口，又低头盯着地面。
“那个符号……”他声音很轻，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死之前，好像见过。”
林小满心头一紧。她立刻掏出手机，翻出刚才拍的照片。画面有些模糊，但符号的轮廓清晰可见。她盯着看了几秒，忽然发现——那三角的尖角方向，和她曾在陈默日记本边缘看到的一个涂鸦，完全一致。
她正要再问，周予安却忽然抬手，按住了她的手腕。
“别现在说。”他闭了下眼，“有人在看。”
林小满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礼堂的大门已经打开，学生陆续离开。那个湿发女生还在，她没走，而是站在门口，一只手扶着门框，目光落在后台方向。她的校服袖口皱着，隐约能看到一道折痕，形状像极了那个符号。
林小满刚想迈步，周予安却突然咳了一声。他抬手捂住嘴，指缝间渗出一丝极淡的银色，像雾一样飘散在空气中。他的身体晃了一下，差点跌倒。
林小满立刻扶住他。
“你撑得住吗？”
周予安点了点头，可脸色已经白得不像活人。他靠在墙上，呼吸很浅，却坚持睁着眼。
“陈默的事……还没完。”他说。
林小满握紧了手机。照片还停留在屏幕上，符号静静躺在画面中央。
后台的灯忽闪了一下。
周予安突然睁大眼，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
林小满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个湿发女生不见了。但门缝底下，留着一串湿脚印，正缓缓向走廊深处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