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东不二子紧张的举动，明丞微微一笑。
当年明丞出国留学攻读的不只有经济学，还有一些精神专业方面的知识。
所以，他早对自己下了心理暗示——我就是中统特务【醉春烟】
明丞甚至对于李尔清、温徇财、东不二子和犬养鬼吉频繁说这句话，就是时时刻刻暗示自己的身份，就算被东不二子屈打成招，也要一口咬死自己是【醉春烟】的身份。
对于一些审讯途中的心理战术，明丞理解透彻得恐怕比东不二子这个审问者还要手拿把掐。
明丞重逢沈楠时，一眼就看穿他装疯卖傻，直接泼了一杯水，先发制人，就是个例子。
至于吐真剂为什么不起效果？
正应了林满堂那句无心之语——久病成医。
明丞饱受失眠困扰久了，服用巴比妥类的安眠药次数多了，逐渐产生了抗药性。
而吐真剂的主要成分就是巴比妥类催眠剂，而且人类大脑结构复杂，所谓的吐真剂不一定能让人说真话。
然而，在东不二子问明丞，犬养鬼吉和他在昨晚说了些什么时，明丞想起他在犬养鬼吉谈话中埋下的暗线，心头忽然起了一个像恶作剧的计划。
既然他明丞注定是得“竖着进来横着出去”，那么就让他的“死亡”变得更价值一些……
“你的父亲东权藏为了探测万中庸行动小组【万药堂】的踪迹，特意安排莫燕婉去打探，其实是万中庸使出的反间计……”明丞咬破了藏在齿间的红色胶囊，舌尖被苦涩浸透，神态有些亢奋地说，“其目的就是离间犬养鬼吉与东权藏，致使负责战略规划的参谋部与情报特务机构的竹机关之间产生间隙……”
“什么？”东不二子狐疑地皱起眉头，莫燕婉向东权藏汇报【万药堂】行动部署时，她和松间真二就在旁边听着，莫燕婉确实没有提过这件事。
当时，莫燕婉只说了万中庸准备劫掠西城军火库，松间真二立马带着宪兵队去了军火库，现在想来是为了劫掠金库而使的调虎离山。
因此，东不二子心里就信了明丞的话——莫燕婉的确是万中庸安排反间计的执行者，她对东权藏的投诚也是假的。
“只可惜莫燕婉没来得及实施就被你的父亲东权藏灭口了……”明丞话锋陡然一转，语出惊人地说，“因为你父亲东权藏唯恐莫燕婉对他使的离间计真能奏效，估计是做贼心虚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东不二子猛然醒过神来，长细眼瞪得像蛇瞳一般，驳斥说，“你昨天中午还说，莫燕婉是被万中庸推下阁楼摔死的！”
“嗐，这么容易就被你识破了……”明丞口鼻涌上一股热意，语气有些惋惜地说，“可是我把这种话告诉犬养鬼吉参谋长后，他沉思良久，最后还问我说，东不二子课长知不知道这件事儿？我回答说，你们是亲父女，虽然工作上有所交叠，但我猜不准你是否知情……”
明丞这一番话漏洞百出，但东不二子下意识地立马反问道：“一派胡言！犬养参谋长怎么会信你这种荒唐话？！”
“犬养鬼吉主战，东权藏主和，两派在东京内阁里向来不对付……”明丞点到为止地说。因为他吞服的红色胶囊的毒效已经发作，实在没有力气和东不二子说些多余的废话。
东不二子立即领悟到了明丞的言外之意。
诚然，犬养鬼吉和东权藏都是侵略者，意图吞并中国的土地资源人力。
但是，犬养鬼吉力主三光政策，杀光人，抢光物资，烧光房屋和庄稼，不给抗日战士留下一丝一毫反攻日军的装备物资，并且恐吓当地老百姓不许支持抗日分子。
而东权藏则是主张怀柔政策，建立日伪政府，招揽在国内有影响力的政客或高级将领、高知分子，捏造傀儡政权，以达到在国际社会上“合法”侵吞中国领土的目的。
而当年东权藏派沈桉招揽沈近仁和明丞，就是因此而为。
犬养鬼吉和东权藏两者都是侵略战争的制造者，可是背后都有各自的势力和内阁中各方的支持者，面和心不和，分歧已久。
如今，明丞捏造谎言，忽悠犬养鬼吉说东权藏杀了使展离间计的莫燕婉，就算所谓的离间计是子虚乌有，就算明丞是在撒谎忽悠他。
可是万一真有此事呢？
犬养鬼吉虽然是军人，却是谋略型思维，和松间真二头脑简单喊打喊杀的武夫不同，颇有心机。
和沈桉一样，心思深的人也多疑。
“疑心生暗鬼……”明丞目光开始涣散，虚弱地说，“我含糊其辞地说，东不二子可能知道了这件事，你却没有向犬养鬼吉汇报过，他就已经对你有戒心了……”
“不对，这都是你凭空捏造的谎言！”东不二子整理好头绪，逻辑清晰地说，“我父亲东权藏、莫燕婉两个离间计的当事人都死了，万中庸不知身在何处，你口说无凭，犬养参谋长就算心存疑虑，也犯不着猜忌上我……”
明丞流的鲜血划过惨白的皮肤，形容骇人，声音已是几不可闻地说：“你说的对，知道离间计的人死了两个，而我向犬养鬼吉告发了这件事后，你过来一找我密谈，我就死了。你说，犬养鬼吉会不会猜忌你杀我灭口？毕竟他还没下令处决我呢。”
东不二子顿时感觉如坠冰窟，犬养鬼吉向来瞧不起她，觉得区区女子，若是没有东权藏做后台照应她，怎么可能进得了司令部情报课做长官。
而今东权藏已死，若是犬养鬼吉再为了这件事，猜忌起她来，从今以后，她在司令部真的是举步维艰。
明丞捂着胸口，蓦然咳一口血来，血迹喷溅在月白色衬衫和东不二子的皮鞋上，斑斑点点，猩红可怖。
“明丞！”东不二子这才发现明丞不知从哪摸来的毒药，现已毒发，她慌忙地让士兵叫来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