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对这种包装盒印象过于深刻。
大年初一,为了躲过白可久派的特务的探查,在小宫的引诱下,温宁音与明卿带着明钧去【舒夭成衣店】买了一大堆衣服带回家后,废弃不用的包装盒也是被明钧跟过家家似的做成迷宫弹珠盒。
当时沈楠还帮着明钧一起把盒子上的包装纸连同商标一起撕掉,这是明丞提议的。
出于谨慎,明丞不想让明卿一家人跟【醉春烟】的联络点有太深的牵扯,免得为他们招来祸端。
然而,【醉春烟】联络点【舒夭成衣店】的包装盒,居然出现在日军司令部参谋部情报分析员沈桉的家里。
这只有两种可能性。
第一种可能,新的【舒夭成衣店】联络点已经暴露在日军情报部门的眼皮子底下,但是沈桉是所在的参谋部是做战术情报分析的,对于反间谍工作只能说是毫不沾边。
这些事都是白可久的特务处和松间真二的宪兵分队在跑腿。
再者说,像沈桉那种作风严谨的人不可能把工作内容带到女儿的眼前。
那么,只剩下的一种可能性了……
“尺素呐,你穿的裙子很漂亮呀。”明丞依然是笑眯眯地问,“是谁给你买的?也是不二子送你的么?”
“不是呀!”沈尺素一边低头玩着人偶娃娃一边炫耀般的说,“妈妈老是买很多的帽子和衣服,那个漂亮的女老板还会好心地给我准备很多漂亮的小裙子。”
沈尺素举起人偶娃娃说:
“丞伯伯,您看,这个娃娃穿的裙子都是她用多余的布料缝的,好看不?”
此刻,人偶娃娃用黑漆描绘的扁平椭圆形眼睛毫无瞳孔,直冲冲地看向明丞,鲜红刺目的和服衣袖刺激着明丞的视神经,令他心下一片寒凉。
“好看呐,这个女老板手很巧呢。”明丞夸赞道。
她不止是缝衣服手巧,她传递情报时手也很快。也因为她,前不久明丞被迫使了一出苦肉计,直到现在伤口仍然隐隐作痛。
沈尺素自然理解不了大人们千回百转的心思。她甜甜地笑着,仿佛明丞夸了人偶娃娃就像夸了自己一样开心。
沈桉仍在卧室的洗手间里洗着热水澡,安文茵在厨房里煮着姜汤即将沸腾。
“尺素呐,以后不要和爸爸妈妈以外的人说那么多话了。”明丞刮了一下沈尺素的小鼻子,告诫似地说,“万一被坏人听了,会给你家招来很多的麻烦。”
“哦,我知道啦。”沈尺素撅着小嘴说,“我平时不会说那么多的话,因为太喜欢丞伯伯了嘛,才忍不住多说几句的。要是那个不二子来了,我肯定不会多说的,因为她是坏人,你是好人。”
小孩子逻辑清晰,小嘴又会哄大人开心。明丞心中的寒意驱散了几分,笑着说:“真正的好人和坏人是不会让你看出来的,也不能用喜恶来判断善恶,尺素不要被人骗了。”
“为什么呀?”沈尺素懵懂地问。
明丞刚要回答,安文茵就端着一碗姜汤过来笑着说:“尺素,你伯伯正难受呢,过来别闹他。”
沈尺素耷拉着小脸从明丞身边走到安文茵身后,明丞见状就笑着说:“尺素这孩子很乖的,也很聪明。”他看了一眼盒子说,“小孩子心明眼亮,比我强多了。”
他眼瞎心盲,他和【醉春烟】接触那么久,居然没发现他就是沈桉。
如今想来,大年初一他抱着陆雍也前往约克家避祸,途径沈公馆,沈桉和沈楠争执不休而“无意间”打出的子弹,怎么会那么巧就打中了跟踪他的特务?
这不单单是沈楠顺势而为,也是沈桉顺水推舟。
因为沈楠要救同志陆汗青夫妇的遗孤,而沈桉为了明丞这颗棋子也不得不加快计划进度,拿着东权藏当幌子提前在亲爹出殡路上就邀请他进财务总署当汉奸,从而摆脱白可久的追查。
而且前些天明丞遇刺事件,沈桉有意无意地向白可久施压,恐怕也是为明丞和小宫这出苦肉计善后。
“明二哥?”安文茵看着明丞又开始走神,就提醒说,“姜汤快凉了。”
安文茵认识明丞这半年多,她发现明丞不说话时,常常走神,跟魂游天外似的,那双遮在眼睛后面的瑞凤眼更显得迷离茫然。
那些和他工作的财务总署同事见了,都觉得他是个温和寡言的书呆子式顾问。
熟知明丞真实身份的安文茵,却知道他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
毕竟真正的聪明人不会炫耀自己多么聪明,真正的傻子也不会知道自己有多么的愚蠢。
此刻,门铃忽然响了。
沈尺素身先士卒地跑过去开门,见到来人疑惑地歪着脑袋问:“爸爸,你不是在洗澡么?怎么还出去了。”
沈楠满怀着对明丞的担忧匆匆而来,看到没见过两回面儿的侄女,亦是愣了愣,随即就大大咧咧地说:“乖闺女,我来接你丞伯伯的。”
“南山又想占人家的便宜了不是。”明丞笑着起身和安文茵告了别,就往外走着说。
“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她老子混蛋,但我没说不认她这个侄女呐!”沈楠看着沈桉不在场,只有安文茵在,于是就松了一口气。
沈桉要是和他碰面,又免不了一场口舌之争,他烦,沈桉也烦。
“你呀你,就是嘴硬心软。”明丞笑着就和沈楠上了车。
等车开到了大街上,明丞一天到头硬装出来的笑容逐渐消失,化为疲惫不堪的倦容。
“出啥事儿了?”沈楠也没了混不吝的笑容严肃地问。
“福子现在还在结海楼么?”明丞不答反问。
“福子在【阮音阁】跟阮老师汇总调查情况呢。”沈楠瞥着明丞苍白的脸,心中忧虑不减反增。
“【醉春烟】就是沈桉。”明丞说。
他们就像这栋小洋楼的表面可能是灰的黑的,里面的墙壁却是白的红的。
如果不进去一看,明丞怎会知道沈桉与安文茵隐藏的那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