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温杯里漫出的热气缠缠绵绵，像一层朦胧的纱，轻轻蒙住了李正严眼底翻涌的暗潮。
他指尖稳而缓地将杯子搁进杯架，指腹在冰凉的方向盘上轻轻摩挲，手上的纹路清晰的指节微微泛白，似在压抑着酝酿了将近二十年的情绪。
半晌，他才缓缓侧过脸，黑眸沉沉地锁住她，声音低哑如陈年老酒，漫进空气里：“我没结婚，更没有所谓的孩子。”
叶子浑身一僵，长长的睫毛像被风吹乱的蝶翼，簌簌抖了好几下，清澈的眼眸里满是错愕，下意识追问道：“为什么呀？正严哥你这么厉害，有那么优秀，李伯伯和阿姨怎么会放任你一直单着？”
近二十年的光阴隔不开儿时的记忆——她还是梳着羊角辫、追在他身后跑的小不点时，李正严早已是身姿挺拔的初中生，十四五岁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站在新小区的游乐场，是整个游乐场最耀眼的光。
“等一个人。”
他侧过脸，目光深不见底，像藏着一片沉寂了二十年的深海，浓稠的深情在眼底翻涌，“等了快二十年，我找了她太久，久到以为这辈子都找不到了。”
话音顿住，他的视线牢牢黏在她泛红的耳廓上，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千钧重量：“可我最近，终于找着她了。”
“咚——咚——咚——”
叶子的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瞬间失了章法，滚烫的热度顺着脖颈一路烧到脸颊，连耳根都红透了，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腿上的羊毛毯，指节泛白。
她慌忙别过脸，抬手假装拢了拢额前的碎发，又用手掌扇了扇风，眼神躲闪着飘向车窗外，假装看风景。
叶子的耳朵眼里能清晰地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像擂鼓般盖过了所有声响。
她忽然清醒过来：从前总以为，自己喜欢孟宴臣那君子如玉的温润、内敛克制的教养，可那份感觉始终隔着一层薄纱，平淡得像一杯温开水，从未有过此刻这般心悸到慌乱的悸动，甚至不及面对孟宴臣时的半分波澜。
原来，那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的错觉，不是真正的爱。
“那……那你也该找个好姑娘成家啊！李伯伯也能少操心。”
她的声音飘乎乎的，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指尖绞着毯子的边角，不敢看他，“像你这么好、这么优秀的人，肯定有好多人喜欢你，也有好多人追你，对不对？”
李正严低低笑了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座椅轻轻传来，带着蛊惑人心的暖意。
他抬手转动钥匙，黑色的车缓缓驶动，引擎声温柔得像呢喃。
“是有不少人介绍。”
他语气直白，没有半点拐弯抹角，像小时候蹲在台阶上给她讲数学题那样，条理清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宿命感，“但我心里装着个人，装得满满当当，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听着李正严那似有若无、却字字戳心的话，叶子的指尖死死攥着腿上的羊毛毯，指节用力到泛白，把柔软的毛线捏出了深深的褶皱。
窗外的树木像被风追赶的影子，飞快地向后掠去，晃得她眼睛发花，心头更是乱成一团麻。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李正严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滚烫的温度，像一张细密的网，温柔地将她包裹，却让她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悸动，密不透风到几乎要沉溺。
忽然，一段尘封的记忆猛地撞进脑海——是李正严的母亲，那个总爱笑着捏她脸蛋的阿姨，小时候总拉着她的手念叨：“等我们家正严长大了，就娶小叶子当媳妇，好不好啊？”
那时她还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不点，闻言便蹦蹦跳跳地扑到李正严身边，仰着红扑扑的脸蛋，脆生生地喊：“正严哥哥，等我长大，就嫁给你当小媳妇！”
儿时戏言，大人当玩笑，她也转头就忘，从未放在心上。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时隔近二十年，竟真的有人把那句童言，当了刻在心底的承诺，一等就是这么久。
“我妈这些年总催。”
李正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却藏不住眼底的认真，“说再不结婚，她就要揣着我的照片，去公园替我相亲了。”
叶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眶却瞬间红了，滚烫的眼泪毫无预兆地顺着眼角滚落，砸在毛毯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原来真的有人，把近二十年前的一句戏言，当成了跨越岁月的约定，执着地等了这么久。
她忽然想起孟宴臣——他介绍工作时的温和，说话时的克制有礼，保持距离时的恰到好处。
从前她误以为那是深藏的爱意，此刻才幡然醒悟，那不过是刻在骨子里的教养与礼貌，无关风月，更无深情。
而李正严的好，是带着人间烟火气的执着，像胡同口那盏老旧的路灯，无论她走了多远，经历了多少颠簸，它始终在原地亮着，温柔又坚定地等她回头。
“那你……”
她咬了咬下唇，唇瓣被牙齿硌得发颤，声音细若蚊蚋，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惶恐与期待，“就不怕等错了人？
不怕等不到吗？
万一……万一再见时，我早就不是小时候的样子，脾气、相貌，都不如你记忆里的好呢？”
话音未落，她猛地抬眸，撞进李正严深邃的眼眸里。
“吱——”
李正严忽然稳稳刹住车，黑色的车停在路边，引擎的轰鸣声渐渐平息。
他转过身，双手轻轻握住她的肩，黑眸灼灼地锁住她，目光里翻涌着压抑了二十年的深情与笃定，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刻进骨血里。
“叶子，我不想骗你。”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这些，我都想过。
我本来打算温水煮青蛙似的，慢慢让你习惯我的存在，再告诉你我的心意。”
他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泛红的眼角，动作温柔得不像话：“我对你，从来都不是哥哥对妹妹的情谊。
这几天的相处，让我更加确定——我等的人，就是你。”
“我的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咆哮，在告诉我，终于等到了，我的爱人。她终于回来了。”
他的目光深不见底，像包容一切的深海，将她紧紧包裹，“看到你，就像漂泊了半生的船，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口；像漫漫长夜里独行的人，终于看到了那盏为自己而亮的灯。
我的船，终于……靠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