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义厅里的烛火晃了晃，把王伦的影子拉得老长，落在地砖上。
他手里的扇子早就停了，刚才还带着几分虚伪的笑意，此刻全变成了紧绷的冷硬。
“宋押司这话是什么意思？”王伦的声音拔高了些，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我是为梁山好！这山寨就这么点粮，这么点地盘，多了人，大家喝西北风去？”
宋江没急着接话，目光先扫过角落里的林冲。
林冲还端着酒杯，杯沿碰着嘴唇，却没喝，那双原本沉着眼的眸子，此刻正往他这边递了个眼色——眼皮轻轻抬了下，又飞快垂下，可那意思再明白不过：别急，我帮你。
宋江心里顿时有了底，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往前凑了凑，声音也提了几分，让厅里所有人都能听清：“为梁山好，就该容得下好汉。”
他顿了顿，目光故意落在林冲身上，话却是说给王伦听的：“林教头是八十万禁军教头，一身武艺没处使，来梁山投奔，王寨主倒好，天天让他坐冷板凳，连口热酒都没给过几句好脸色。”
“这样下去，谁还敢来梁山？往后江湖上的好汉提起梁山，都得说一句‘王寨主心胸窄，容不得人’，到时候梁山就真成了没人敢来的破山寨了。”
这话像根针，一下扎在了王伦心上。
他刚要发作，角落里的林冲突然“咚”地放下酒杯，杯底撞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宋押司说得对！”林冲站起身，身上的粗布短打绷得紧紧的，显露出底下结实的肌肉，“王寨主，我来梁山，不是来吃闲饭的，是想找个安身之处，好好过日子。”
“可你呢？天天刁难我不算，现在来了宋押司这样的好汉，你还推三阻四，难道梁山就只能容你一个人说了算？”
王伦被这话噎得脸都红了，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酒壶都晃了晃，洒出几滴酒在桌面上：“林冲！你敢跟我顶嘴！”
“我不是顶嘴，是说句实话！”林冲往前迈了一步，眼神里满是憋了许久的火气，“你要是真为梁山好，就别揪着这点地盘粮饷不放，有好汉来投奔，该高兴才对！”
杜迁和宋万站在王伦身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敢说话。
他们早就觉得王伦做得过分，可碍于王伦是老寨主，一直没敢吭声，此刻见林冲替他们把话说了出来，心里竟有点松快，却又怕王伦迁怒，只能低着头装没看见。
就在这时，后堂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哎呀！都是自家兄弟，有话好好说，别伤了和气！”
吴用一边喊着，一边快步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把折扇，脸上堆着熟稔的笑，身后跟着的晁盖，也是一脸焦急，手里攥着个布巾，显然是刚在后堂议事，听到前厅的动静才赶过来的。
吴用走到王伦和林冲中间，先对着王伦拱了拱手：“王寨主，您消消气，林教头也是急脾气，说话直了点，您别往心里去。”
又转过身，对着林冲劝道：“林教头，您也别激动，王寨主也是为了梁山着想，咱们有话慢慢商量，总能想出办法的。”
王伦胸口还在起伏，指着林冲，半天没说出话来：“他……他这是以下犯上！”
晁盖赶紧上前，拉着王伦的胳膊：“王寨主，别气了，坐下喝口酒顺顺气。宋押司他们来投奔，是瞧得起咱们梁山，咱们要是把人拒了，传出去不好听啊。”
宋江站在一旁，没说话，只是看着吴用和晁盖的反应。
他心里清楚，吴用刚才在后堂肯定听见了前厅的动静，此刻出来打圆场，是想两边都不得罪，可晁盖的话里，明显是偏向他这边的。
王伦被晁盖拉着，慢慢坐回椅子上，却还是没松口，眼睛盯着宋江，语气冷得像冰：“就算要留，也不能像他们说的那样随便留，梁山的规矩，不能乱！”
吴用刚想再劝，就见王伦突然抬起头，目光扫过宋江带来的众人，又落回宋江身上，语气带着几分强硬：“要留可以，但得住在后山的破寨里，粮草自己解决，别来前山添麻烦！”
宋江还没开口，就见晁盖突然皱起眉，对着王伦道：“王寨主，后山破寨漏风漏雨，哪能住人？粮草让他们自己解决，这不是故意刁难吗？”
王伦哼了一声，没接晁盖的话，只是盯着宋江：“宋押司，你要是同意，就留下；不同意，现在就带着人走，我绝不拦着。”
宋江看着王伦的嘴脸，又瞥了眼一旁的林冲——林冲正用眼神示意他先应下来，显然是想往后再找机会。
他刚要开口，就见吴用突然拉了拉他的胳膊，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先应下来，后山虽破，咱们总能想办法，别跟王伦硬刚，不值当。”
宋江心里琢磨了片刻，抬头看向王伦，语气平静：“住后山可以，粮草自己解决也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王伦挑眉：“什么条件？”
“我带来的兄弟，还有清风山、对影山的弟兄，得归我管，前山的人别插手。”宋江的声音很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劲儿，“要是王寨主连这点都不答应，那这梁山，我还真不稀罕待。”
王伦愣了愣，显然没料到宋江会提这样的条件。
他犹豫了片刻，看了眼身后的杜迁和宋万，又看了眼一脸期待的晁盖，最终咬了咬牙：“行！我答应你！但你们要是敢在前山闹事，别怪我不客气！”
宋江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晁盖见事情定了，松了口气，赶紧道：“既然说好了，那我让人带宋押司他们去后山，先收拾收拾住处。”
吴用也跟着附和：“我去给他们找些稻草，铺在地上能暖和点。”
王伦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手，显然是不想再跟他们多待。
宋江转身，对着身后的燕顺、吕方等人道：“走，咱们去后山。”
众人应了声，跟着晁盖往厅外走。
路过林冲身边时，林冲对着宋江递了个眼神，嘴唇动了动，没出声，可宋江却看懂了——他在说“往后有机会，再找王伦算账”。
宋江微微点头，跟着晁盖走出了聚义厅。
外面的风有点凉，吹在脸上带着几分寒意，可他心里却没觉得冷。
他知道，住后山只是暂时的，王伦这口气，迟早得找回来。
只是不知道，往后在梁山的日子，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处处受王伦的刁难？
晁盖会不会一直站在他这边？
还有林冲，往后能不能真的跟他联手，一起把王伦拉下来？
这些念头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又被他压了下去。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后山的住处收拾好，让兄弟们安顿下来，再慢慢想往后的事。
晁盖带着他们往后山走，一边走一边道：“公明兄，你别跟王伦一般见识，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往后我多跟他说说，说不定他能改改。”
宋江笑了笑：“晁天王放心，我没往心里去，只要兄弟们能安稳住下，住哪儿都一样。”
话虽这么说，可他心里却清楚，想要在梁山安稳住下，光靠忍让是没用的。
王伦一天不除，梁山就一天不得安宁，他的计划，也一天没法展开。
走到后山破寨门口时，宋江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前山的方向。
聚义厅的烛火还亮着，隐约能看到王伦的影子在里面晃动。
他攥了攥拳头，心里有了个主意——往后的日子，得想办法拉拢更多人，让王伦彻底孤立，到时候再找机会，把他从寨主的位置上拉下来。
只是不知道，这个机会，要等多久才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