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融忍不住抢话,掌心的火纹都随情绪亮了几分,语气里满是对巫族根基的顾虑:“可我巫族总不能全迁去幽冥吧?洪荒天地里还有多少事没了断,哪能说走就走!”
李念闻言轻笑一声,目光别有深意地扫过他,又落向一旁沉默的共工,才缓缓开口:
“你们盘古殿中本就留存着十二祖巫的本源精血,依我看,再过几千年,自会有新的祖巫从精血里孕育而生。
咱们现在争的这些地府神位,本就是为他们提前占好根基,免得日后落了被动。”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叩了叩桌角,补充道:“至于盘古殿,日后迁去幽冥界便可,既护得住本源精血,也能镇住幽冥的煞气——只是何时搬迁,你们自己拿捏时机就好,不必急在一时。”
这话落进众人耳中,却没人瞧见李念垂眸时眼底的微光。
他心里正暗忖:洪荒这盘棋,妖族还得靠你们牵制着——没了巫族在明面上搅动,巫妖量劫怎么按部就班演化?
那些藏在天道缝隙里的黑手,又怎会甘心看着局势脱离掌控?
更要紧的是……他想起人族如今还在夹缝里求生的模样,喉间轻轻滚了滚:我人族,又要等到何时,才能真正从幕后走到台前,接住那缕本该属于我们的洪荒气运?
帝江眉头微蹙,沉心思量了片刻,随即转过身,目光落在平心圣人身上,语气里满是对族群的郑重,又带着对这位“妹妹”如今身份的敬重:
“平心圣人,如今您执掌轮回大道,最是洞悉地府的脉络格局。我巫族既决意入幽冥掌职,不知您看,眼下地府之中,可有适合我等兄弟姊妹的职位?”
“哥哥……”平心圣人轻声唤出这两个字,心头先掠过一丝微妙的异样——
从前在巫族时,兄长们总唤她“后土妹妹”,如今她已成执掌轮回的平心圣人,身份变了,可这份发自心底的亲近与信赖,却半点未减。
但这份异样很快便被暖意取代,她望着帝江眼中的期许,又扫过其他祖巫关切的目光,嘴角悄悄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
能在巫族抉择未来的关头,被兄长们这般记挂、这般征询意见,这份来自族群的认可,比任何功德都让她觉得踏实。
待十一祖巫、一众大巫,连同巫族带来的人手将地府各职梳理妥当,李念才转向平心圣人,开口问道:“平心圣人,冥河老祖有功于轮回,你打算如何安置他?”
平心圣人指尖轻捻,目光望向幽冥血海的方向,语气沉稳而笃定:
“冥河老祖本是修罗族族长,如今幽冥血海已化为黄泉一脉,既是地府的根基之一,又关乎修罗一族存续——
依我之见,便封他为修罗道道主,掌修罗族群,同时协理地府的修罗道轮回秩序,也算不负他此番功劳。”
她话音刚落,正在幽冥血海中徘徊的冥河老祖,耳畔突然炸响一道庄严宏大的声音——
那声音似裹挟着地道法则的威严,穿透层层血色波涛,字字清晰:“冥河老祖,此次立六道轮回,你助力良多,功不可没。今赦封你为六道轮回之修罗道道主,掌修罗道权责!”
冥河老祖猛地抬头,眼中精光乍现。未等他细思,幽冥上空的虚空骤然裂开一道缝隙,一缕凝练的幽光裹挟着浓郁的道韵,如离弦之箭般径直射向他。
冥河老祖心神一动,不慌不忙抬手虚点,那道幽光便顺着他的指尖,稳稳融入元神识海。
一股全新的道则之力在识海中散开,冥河老祖垂眸感受着那股与修罗族本源息息相关的印记,指尖摩挲着虚空中残留的幽光痕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惊异,低声呢喃:“修罗印……”
冥河老祖身影骤然从幽冥血海之中消失,连带着周遭翻涌的血色浪涛都顿了一瞬;下一秒,他已稳稳立在平心殿内,玄色袍角还沾着几分未散的血海气息。
“见过平心圣人。”他袍袖轻拂,躬身行了一礼,语气里既有得封道主的郑重,也藏着对这位地道圣人的敬重。
见冥河归位,平心殿内的气氛忽得一凝——平心圣人的身形竟缓缓离地升起,周身萦绕的轮回道韵愈发浓郁,一股股浩瀚的轮回之威从她体内缓缓散逸而出,殿中祖巫与冥河只觉心神一震,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她目光扫过殿内众人,声音裹挟着地道法则的威严,清晰落在每个人耳中:
“我地道之中,本当设六位圣位分管六道轮回。如今修罗道道主已立,六位圣位已去其一,尚余五席空缺。
望诸位道友日后勤勉履职,护持轮回秩序,早日得证地道圣位,共守幽冥安稳。”
那层始终横亘在幽冥血海与地府之间的隔阂,像道无形的雾障——明明地域相连,却总带着种若即若离的滞涩感,此前任谁也说不清、道不破。
可自冥河老祖接下修罗道道主之位,元神与修罗道印彻底相融的那一刻,这层隔阂竟被地道的轮回道韵涤荡开来,如冰雪遇暖阳般悄无声息地消融殆尽。
连带着血海翻涌的本源气息,都渐渐与地府的轮回脉络缠络在一起,再无半分割裂之感。
若论后世洪荒修士评点‘借势证道’的典范,冥河老祖这一遭,绝对能排进前三。
他从不愿困守幽冥血海那片孤地——早年便效仿女娲娘娘抟土造人之法,以自身本源精血混融血海凶煞,亲手创下修罗一族,为自己挣下了‘修罗之祖’的根基。
后来见巫族要谋立地府、缺个能镇住幽冥的助力,又顺势与十二祖巫结盟,既借巫族之势稳住了血海,又为自己攒下了立轮回的功德;
最终踩着地道初立、轮回开启的关键契机,一举拿下修罗道道主之位,把血海与地府彻底绑在了一起。
这般步步踩着大势走,却从不是被动跟从——他每一步都算准了利害,既借了外力,又没丢了自己的根基,反倒把修罗族的未来、自己的道途,都牢牢攥在了手里。
也难怪后世修士常说,冥河是洪荒万载里,少有的‘顺势而为’却不被势所缚,反倒能借势攀得更高的顶尖存在。
......
混沌。
紫霄宫内,云气缭绕,鸿钧道祖静坐在九品莲台蒲团上,双目轻阖,周身道韵如流云般缠裹,连呼吸都与天道运转的频率同频,乍看之下,仿佛早已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无喜无怒,无牵无挂。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的心境早已乱作一团——识海中反复推演了万载的洪荒轨迹,竟因后土身化轮回、证道平心而生生撬动,原本环环相扣、毫厘不差的谋划,猝不及防地裂开一道刺眼的偏差。
这偏差像根刺扎在心头,让他不得不暂时停下静修,绞尽脑汁思索应对之策:
他一遍遍回溯变数的源头,甚至忍不住猜测,是否有当年遁走天外的神魔悄然回归,在洪荒暗处布下了后手,才搅乱了既定的格局。
可越想,越觉无力。哪怕他是执掌天道权柄的合道圣人,指尖能拨动三界气运,此刻却像攥不住指间流沙般,查不透这变数的根由。
毕竟天道视圣人如刍狗,连他这合道者也逃不开桎梏——
更何况后土成圣牵连着地道本源,本就是天道难以完全辖制的大道契机,他纵有通天能为,在这等大道变数面前,也不过是如蝼蚁撼树般渺小。
一股压抑的狂躁顺着识海往上涌,却被合道时便缠上身的天道枷锁死死按住。
他忽然想起当年合道时的意气风发,那时以为握住了天道权柄,便能掌控洪荒走向,可如今才知,合道不过是换了一种“囚笼”——
初时的兴奋早已被日复一日的约束磨尽,只剩下满心不甘:明明身居圣人之巅,却连一道关乎大道的变数都拦不住,连自己的谋划都护不住。
......
妖族妖庭的凌霄宝殿内,祥云凝滞,连殿外盘旋的金乌虚影都似敛了几分气焰。
帝俊手持九龙帝圭,目光死死锁着殿外天际——那里,后土成圣时漫开的漫天祥瑞尚未完全消散,地道金光残留的威压,竟让这座妖族圣地都透着股压抑。
许久,他才缓缓收回目光,声音沉得像浸了寒铁:“太一,你瞧那漫天道韵,后土这一圣,对我妖族而言,是祸,绝非福。”
太一立在一旁,周身妖力隐隐浮动,指尖凝着一缕未散的太阳真火,语气里满是凝重:
“大哥所言极是。巫族本就凭肉身强横压我妖族一头,如今后土证道平心,执掌轮回大道,巫族等于多了尊圣人靠山,底气只会更足。
往后我妖族在洪荒行事,怕是步步都要受掣肘,再难像从前那般自在了。”
“更棘手的是……”帝俊眉头拧成死结,目光扫过殿内悬挂的洪荒舆图,语气添了几分忧虑,
“先前女娲娘娘成圣,虽名义上是我妖族娲皇,可她早已超脱族群羁绊,心思多在洪荒众生,未必会为我妖族倾力出手。
可后土不同,她本就是巫族祖巫,成圣后只会更护着巫族——有她在,巫族怕是很快就要对我妖庭发难了。”
“绝不能坐以待毙!”太一一拳砸在身旁的玉柱上,震得殿顶宝珠轻颤,
“大哥,当务之急是即刻召集妖族十一大妖将、二十八星宿星君前来议事,定好应对之策;同时传令四方妖域,让各处守军加强戒备,尤其是东荒与巫族接壤之地,绝不能给巫族突袭的机会!”
帝俊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缓缓点头:“善!便依你所言。
另外,再派精通隐匿之术的玄鸟妖卫,日夜盯着巫族盘古殿与幽冥地府的动向——哪怕是些许风吹草动,都要第一时间传回妖庭,绝不能让巫族打我们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