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航者”号内部,时间仿佛被拉长。能源储备的读数如同沙漏中的沙,无声却坚定地流逝,每一个百分点的下降都敲击在三人紧绷的神经上。21%...20%...19%...
张翼成为了绝对的焦点。她端坐在座椅中,双眼紧闭,全部的意志都用于维系那条连接着遥远“星语者”的、纤细如发丝的意识桥梁,并引导着经由“密钥”精准调制过的、最低限度的维系能量,跨越虚空,注入那即将熄灭的意识火花。
这过程比想象中更加耗费心神。那“星语者”的意识受损太严重,如同一面布满裂痕的镜子,记忆和逻辑支离破碎。张翼不仅要传递能量,更像是一个耐心的护士,在安抚一个神志不清、时而恐慌时而狂乱的病人。她不断传递着稳定、安抚的意念,重复着苏北提出的“信息交换”条件。
苏北守在她身旁,灵犀力场如同最忠诚的卫士,笼罩着张翼,确保她不被那“星语者”混乱的意识碎片所侵扰,同时敏锐地监控着能量传输的稳定,将消耗控制在“墨匠”计算出的安全阈值之内。他的眼神片刻不离张翼苍白的脸,随时准备强行切断连接。
“墨匠”则监控着全局,飞船的状态、能源的消耗、以及来自“星语者”方向任何可能的空间异常。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能源储备跌破了18%,而“星语者”那边,除了意识波动似乎稍微强韧了一丝之外,并未传来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压力在寂静中累积。
就在能源储备降至17.5%,苏北的指尖几乎要按上强制断开连接的虚拟按钮时——
张翼的身体猛地一颤,一直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
“它……稳定一些了!”她急促地低语,随即,一段相对清晰、连贯的信息流,顺着连接通道涌来:
……感谢……延续……存在……
……坐标……记忆碎片……导航信标……‘初生之巢’……
……警告……‘巢’已沉寂……循环停滞……但有……‘活体’组织……可能存活……蕴含……原始基因库……文明基石……
伴随着这段意念,一副极其简陋、由几个关键脉冲星相对位置构成的星图坐标,以及一个独特的、带着古老韵律的能量频率签名,被烙印在张翼的意识中,并通过“三角协同”共享给了苏北和“墨匠”!
“初生之巢”?活体组织?原始基因库?
这些词汇让苏北和“墨匠”精神大振!这听起来像是一个比前哨站更重要、更基础的存在!可能是那个失落文明真正的起源点之一,或者是一个庞大的生物基因保存库!其价值,远超之前那个单纯的信标前哨站!
“询问它‘初生之巢’的详细情况!还有它提到的‘警告’具体指什么?”苏北立刻说道,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张翼依言传递询问。
那“星语者”的意识传来一阵疲惫的波动,信息再次变得断断续续:
……‘巢’……伟大摇篮……生命……起源……但……‘大沉寂’后……能量隔离……内部状态……未知……
……警告……非指‘巢’本身……是……‘巡游者’……在‘巢’附近……徘徊……清除……异常……
巡游者?清除异常?
苏北和“墨匠”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这听起来,很像“星骸”的行为模式!
……‘巡游者’……数量不多……但……感知敏锐……攻击性强……规避……必须规避……
信息到此,那“星语者”的意识波动再次剧烈起伏,变得不稳定起来,似乎刚才的信息传输耗尽了它刚刚积聚起来的一点力量。
“它的意识又开始涣散了!”张翼焦急地报告,“能量传输快要维持不住它的稳定了!”
而此时,“远航者”号的能源储备,已经降至17.2%。接近了安全底线。
抉择的时刻,再次提前到来。
他们得到了一个无比珍贵,也可能无比危险的坐标——“初生之巢”。同时,也得知了其附近有“星骸”(巡游者)活动的警告。
是立刻停止能量传输,保全自身,带着这个宝贵的坐标继续未知的航行?
还是冒着能源进一步消耗、甚至可能被“星语者”不稳定意识波及的风险,尝试获取更多关于“巡游者”或者“初生之巢”内部情况的信息?
“断开连接。”
苏北的声音冷静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张翼微微一愣,但出于对苏北绝对的信任,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开始小心翼翼地、平稳地收缩自己的意识,准备切断与那遥远“星语者”的连接。
“墨匠”也立刻执行指令,停止能量输出模块的运作。
就在连接即将彻底中断的最后一瞬,那“星语者”的意识仿佛回光返照般,传递来最后一道清晰无比、蕴含着其最后力量与全部感激的意念:
……愿星辉……指引你们……前行……
……小心……阴影……并非……唯一……威胁……
意念戛然而止。
连接彻底断开。
“远航者”号内,恢复了完全的寂静,只有循环系统低沉的运行声。能源储备定格在17.1%。
他们失去了与“星语者”的联系,它最终的命运已然注定。但他们获得了一个可能改变一切的坐标,以及一句含义未尽的最后警告。
阴影(星骸)并非唯一威胁?
还有什么?
苏北走到主控台前,看着张翼传递过来的、那颗悬于陌生星图中的坐标——“初生之巢”。希望与危险,如同双生子,再次交织在前路。
“计算航向,目标,‘初生之巢’。”苏北下令,他的目光穿透观察窗,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片隐藏着文明起源秘密,同时也盘旋着致命猎手的星域。
他们的旅程,有了新的、明确的目的地。但通往目的地的道路,注定布满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