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贯是被掐醒的。
他一睁眼，就看到白七少和一帮伙计正围着他，王员外和季书生也站在不远处。
“我……我这是在哪儿？”钱贯一个激灵坐起来。
“钱掌柜，你刚才捧着那块金锭，笑得太激动，一口气没上来就晕过去了。”白七少没好气地说道。
钱贯猛地想起什么，双手在怀里一通乱摸，当摸到沉甸甸的硬物时，才长长舒了一口气，随即又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王妃呢？那位贵人呢？”他急切地问。
“贵人早就走了，王妃也回府了。”
白七少摇着扇子，语气里满是惊叹，“钱掌柜，你可真是……财迷心窍啊。不过话说回来，今天这事，真是绝了！我白七活了二十多年，就没见过这么刺激的场面！”
“是啊！”王员外凑了过来，“先是化险为夷，又是那位‘黄老板’大驾光临！我老王今天不仅白吃了一顿，还跟贵人聊了半天吃的，这牛，我能吹一年！”
旁边，季长风看着恢复秩序的街道，缓缓开口：“今日之事，看似是‘火凤祥’的一场危机，实则是秦王妃的一场豪赌。她赌的，是人心，是口碑，更是圣心。现在看来，她全都赌赢了。”
白七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走到窗边，看着对面悄然摘了牌匾，准备关门大吉的“金凤楼”，心中对年纪轻轻的秦王妃，更加敬佩。
……
次日，黄昏。
皇宫，长乐宫外。
与往日的静谧不同，今日的长乐宫外广场，早已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宫廷“霓裳宴”，即将在此拉开帷幕。
广场中央，一座新奇的t形高台早已搭建完毕，台面铺着华贵的深红色织锦，两侧立着数十个巨大的牛油烛台，将整个舞台照得亮如白昼。
台下，数百张案几分列两侧。
左侧，是以皇后为首的后宫嫔妃，德贵妃温婉、淑妃等人悉数在列。
右侧，则是闻讯而来的王公贵族、朝中重臣的家眷。
太后坐在上首，由皇后陪着说话。
德贵妃温婉端着茶杯，与身边的几位妃嫔低声交谈。
“姐姐，您说这秦王妃到底在搞什么名堂？竟把这市井杂耍般的东西，搬到了宫里来，也不怕污了太后的眼。”一位贵人掩着嘴，语气鄙夷。
“由她去吧。”温婉轻轻吹了吹杯中的热茶，“跳梁小丑，闹得越欢，摔得越惨。她以为靠这些新奇玩意儿就能固宠？真是天真。这后宫，靠的可不是这些。”
在她看来，苏妙妙的种种行为，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
在众人心思各异，议论纷纷之时，一声悠扬的钟鸣响起。
“皇上驾到——！秦王到——！”
随着太监尖细的唱喏声，所有人都恭敬地跪地行礼。
皇帝墨曜，缓步走上高台，在太后身边落座。
而墨渊，面色依旧冷峻，但目光一直落在入口处。
墨曜的心情似乎极好，他笑着对太后说道：“祖母，今日朕也来凑个热闹，看看皇婶准备了什么惊喜。”
“胡闹。”太后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
二人其乐融融的景象，让在场的许多人精都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皇上与秦王一同前来，太后更是笑意盈盈。
这秦王府，不仅没有失势，反而……圣眷更浓了？
温婉的脸色，微微一僵。
就在这时，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
“秦王妃到——！”
所有人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只见苏妙妙在一群手提奇特六角宫灯的侍女簇拥下，缓缓走来。
她今日，无疑是全场的焦点。
一袭烈焰般的红色长裙，款式与大乾朝所有服饰都截然不同。
裙子的上半身是紧身的剪裁，完美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领口开得恰到好处，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和一小片雪白的肌肤，大胆却不轻浮。
裙摆如同盛开的蔷薇，层层叠叠，曳地而行，每走一步，便如流动的火焰般荡漾开来。
最让人惊艳的，是她的头发。
没有梳成繁复的妇人髻，而是编成了一根麻花辫，从脑后一直垂到腰际。
发辫上没有插戴任何金玉珠钗，只在发尾处，用一根与裙子同色的红绳简单系住。
她的眼睛，画着标志性的上挑眼线，配上自信张扬的笑容，整个人带着一股生机勃勃的野性。
【oK，老娘闪亮登场！都看过来，看过来！今天本宫就是最美的女王！温婉那个小绿茶，穿一身基佬紫，跟我这身正宫红比？提鞋都不配！】
苏妙妙心中疯狂刷弹幕，脸上却是得体的微笑，一步步走到台前，对着上首的帝后、太后以及墨渊，盈盈一拜。
“苏妙妙，参见皇上、太后、皇后娘娘，给王爷请安。”
“平身吧。”皇帝看着她这一身惊世骇俗的打扮，“皇婶今日，真是让朕大开眼界啊。”
“皇上谬赞了。”苏妙妙站起身，目光与墨渊在空中交汇了一瞬。
她看到了他眼中的惊艳和一丝……担忧。
【放心，我的王爷。你的小娇妻，今天就要开大了！】
她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随即转向太后，笑道：“太后娘娘，吉时已到，臣妾的‘霓裳宴’，可以开始了吗？”
太后含笑点头：“开始吧，哀家也等不及了。”
得到许可，苏妙妙走到t台一侧，从红娘子手中接过铁皮喇叭。
“尊敬的皇上、太后、皇后娘娘，各位娘娘，各位夫人，大家晚上好！”
新奇的开场白，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今夜，我们欢聚于此，即将共同见证，一场前所未有的视觉盛宴。”
“时尚，从来不是昂贵布料的堆砌，也不是金银珠宝的炫耀。它是一种态度，一种表达，一种让我们变得更美、更自信的力量。”
“接下来，我将为大家呈上，由‘王妃的衣橱’独家设计、倾情奉献的——‘盛世大乾’系列主题时装秀！”
【灯光！音乐！dJ！drop the beat！哦，不对，是敲锣打鼓的跟上！】
苏妙妙在心里给自己配着bGm，然后猛地一挥手。
“奏乐！”
话音落下，一阵激昂、轻快的鼓点，伴随着清脆的丝竹之声，响起！
这音乐的节奏，与宫廷雅乐的舒缓截然不同，充满了动感与活力。
紧接着，t台入口处，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第一个“模特”登场。
一位身材高挑的宫女，身上穿着一套改良版的宫装，原本宽大的袖口被收紧，繁复的裙摆变得简练，腰间系着一条宽大的腰带，显得英姿飒爽。
她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迈着富有节奏感的步伐，目不斜视地沿着t台向前走。
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鼓点上。
走到t台尽头，她停下脚步，侧身、转身，对着台下的众人展示身上的衣服，最后，对着墨曜和太后的方向，行了一个优雅的屈膝礼，然后转身，昂首挺胸地走了回去。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新奇的展示方式，惊得目瞪口呆。
这……这是在做什么？
不等众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第二个、第三个模特，接连走出。
她们身上穿着不同主题的服饰，有的是飒爽的骑射装，有的是温婉的居家服，有的是俏皮的少女裙……
每一套衣服，都经过苏妙妙的精心改良，既保留了大乾朝的服饰特色，又融入了现代审美的简约与利落。
而经过红娘子短期魔鬼训练的宫女模特们，她们自信的步伐，从容的姿态，向所有人展示着一种全新的女性风貌——原来，女人不只可以温婉、柔顺、端庄，还可以是英气的、活泼的、自信的！
台下，年轻一些的贵女们，眼睛都看直了。
她们看着台上光芒四射的模特，再看看自己身上繁复沉重的衣裙，眼中流露出了向往与渴望。
德贵妃温婉的脸色，已经从轻蔑，变成了凝重。
她发现，自己错了。
苏妙妙心机很深。
如果说“火凤祥”抓住的是人的胃，那么这场“霓裳宴”，抓住的，就是全京城女人的心！
这比任何手段，都更加可怕！
在大秀进行到高潮时。
皇宫，一个偏僻的角落。
两条黑影，正借着宫墙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向着冷宫的方向潜行。
正是阿影和齐悦。
“不是让你别跟来吗？”阿影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
“我能帮你望风。”
阿影拗不过她，只能由她跟着。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观老人所说的“建章宫”外。
这里果然阴森破败，荒草丛生，连个守卫的影子都看不到。
按照计划，第一场烟花，此时应该在长乐宫的方向升空，为他们的行动提供掩护。
然而，两人等了片刻，夜空中，却是一片寂静。
阿影的心，猛地一沉。
出事了！
计划的第一步，就出现了偏差！
“怎么回事？”齐悦紧张地抓住阿影的袖子，“是王妃那边出事了吗？”
阿影没有回答，只是将她拉到一棵更粗壮的古树后，压低身体，全神贯注地戒备着四周。
作为影子卫队的队长，他深知在计划出现意外时，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慌乱，而是等待。
他相信王妃。
既然信号没有按时出现，那一定是有了新的安排。
……
与此同时，长乐宫外的t台上，时装秀已经进入了最激动人心的环节。
最后一位模特，身穿一套由苏妙妙亲自设计的、融合了骑射服与宫装元素的“凤舞九天”劲装，英姿飒爽地走完了全程，赢得了满堂喝彩。
尤其是年轻的贵女们，她们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苏妙妙拿着铁皮喇叭，正准备宣布大秀圆满成功，并引出最后的烟花环节。
【阿影他们应该已经得手了吧？这都一炷香了，时间刚刚好。】
她心里正盘算着，目光下意识地望向墨渊。
墨渊的视线，也穿过人群，落在她身上。
【不对劲！墨渊这个表情……计划有变？】
异变突生！
“走水了——！尚食局走水了——！”
一声凄厉的呼喊，从远处传来。
“什么？”
“天哪！怎么会走水！”
台下的宾客纷纷站起身，惊恐地望向火光的方向。
负责守卫的禁军和太监们也慌了神，立刻分出一大半人手，提着水桶，朝尚食局的方向冲去。
“护驾！保护皇上和太后！”禁军统领大吼着，将高台围得水泄不通。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温婉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她就知道！
然而，预想中皇上和太后的震怒并未出现。
墨曜依旧稳坐，只是微微蹙眉，在听身边的太监汇报情况。
太后则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而墨渊，更是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最让温婉看不懂的，是苏妙妙。
面对如此大的骚乱，她非但没有半点惊慌，反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
她举着手中的铁皮喇叭，中气十足地喊道：
“大家不要慌！只是一点小小的意外！”
【可以啊墨渊，说好点火，你还真给我放了把火！】
苏妙妙一边胡说八道安抚人心，一边在心里给自家男人点了个大大的赞。
她瞬间就明白了，不是计划出错了，而是墨渊，用一种更直接的方式，为阿影他们的行动，创造了完美的掩护！
烟花虽美，但只会吸引宾客的目光。
而一场大火，吸引的，却是皇宫的守卫力量！
……
建章宫外。
当看到火光和浓烟时，齐悦吓了一跳。
“阿影，那里……着火了！”
阿影的眼中，却迸发出一道精光。
他明白了。
这是新的信号！
一个比烟花更完美的信号！
“动手！”
他不再犹豫，对齐悦说了一句“跟紧”，便冲向建章宫那棵巨大的槐树。
齐悦紧随其后，负责警戒。
阿影从靴中抽出一把特制的工兵铲，认准观老人所说的“天枢”位，开始挖掘。
他的动作极快，仅仅十几个呼吸，工兵铲就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找到了！”
阿影将一个半尺见方、通体黝黑的铁盒从土里刨了出来。
盒子上面布满了繁复的花纹，正中央是一个奇特的锁孔，显然不是凡品。
在阿影准备将盒子包好的瞬间，几道微不可察的破空声，从不同的方向袭来！
是银针！
“小心！”齐悦示警。
阿影头也不回，抓着铁盒，一个驴打滚，堪堪避开这致命的偷袭。
“什么人！”他将齐悦护在身后，冷声喝道。
树影晃动，五六个与闻人修穿着相似的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闻人家的势力！
他们竟然也找到了这里！
为首的黑衣人看着阿影手中的盒子，发出一声冷笑：“秦王府的人？动作倒是挺快。把东西交出来，留你们一个全尸。”
阿影将盒子塞进齐悦怀里：“你先走！”
说着，他便要提剑冲上去。
就在这时，另一群人，从黑衣人的身后，如同鬼魅般冒了出来。
这群人穿着太监的服饰，手中拿着细长的软剑。
为首的，是太后身边的念笙姑姑！
她手持拂尘，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群黑衣人，淡淡地开口：“闻人家的余孽，胆子不小，竟敢在太岁的头上动土。太后有令，这些人，一个不留。”
“是。”
她身后的太监们齐声应和。
转瞬之间，两拨人便厮杀在一起。
念笙姑姑的人，招式阴狠毒辣，显然是宫中秘藏的高手。
闻人家的黑衣人虽然武功高强，但在这群更熟悉环境、更擅长暗杀的“太监”面前，节节败退。
阿影和齐悦都看呆了。
【卧槽！这就是王妃说的‘不用担心’？太后老人家藏得也太深了吧！】
齐悦心中震撼无比。
“还愣着干什么？”念笙姑姑回头，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快去办你们的正事，这里交给我们。”
阿影回神，拉着齐悦，迅速消失在来时的夹道中。
……
“霓裳宴”的骚乱，在苏妙妙的插科打诨和禁军的弹压下，很快平息。
墨曜当众宣布，只是尚食局的灶火意外引燃了柴房，并无人员伤亡，火势也已得到控制。
一场虚惊。
时装秀继续。
苏妙妙站在t台的尽头，发表最后的闭幕陈词。
“……今夜，我们在这里看到的，不仅仅是衣服，更是一种可能！一种属于我们大乾女子的，自信、独立、美丽的可能！”
“谁说女子不如男？我们上得了厅堂，也下得了厨房！我们能穿上最美的霓裳，也能披上最飒的戎装！”
“从今天起，‘王妃的衣橱’，将为全天下的女子，打开一扇新的大门！让美丽，不再是束缚，而是我们的铠甲！”
她的声音，通过铁皮喇叭，传遍整个广场。
台下的贵女们，激动地鼓起掌来。
就连太后，都露出了笑容，对身旁的皇后说：“这个妙妙，真是个宝。哀家活了一辈子，第一次听到这么有趣的道理。”
温婉的指甲，已经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阿影和齐悦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了人群外围，对着苏妙妙，点了点头。
成了！
苏妙妙心中大石落地。
她深吸一口气，将喇叭高高举起，用尽全力喊道：
“现在，我宣布，‘霓裳宴’，圆满成功！让我们用最绚烂的烟花，来庆祝这个美丽的夜晚！”
她的话音刚落。
“啾——砰！”
一束璀璨的烟花，从广场边缘腾空而起，在夜空中炸开，万千星火，流光溢彩！
紧接着，第二束，第三束……
这迟来的烟花，既是时装秀的华丽落幕，也是“金蝉脱壳”计划，胜利的号角！
在漫天烟火之下，苏妙妙再次，穿过喧嚣的人群，与墨渊相望。
这一次，她从他眼中看到毫不掩饰的赞许、骄傲。
她对着他，扬起一个比烟花还要灿烂的笑容。
【搞定！收工！】
此时此刻，那个装着所有秘密的黑铁盒子，正在一个小太监的食盒里，穿过重重宫门，被送往皇帝的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