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萧然的头盔上，噼啪作响，像要把这层薄薄的塑料外壳敲碎。
狰狞的闪电撕裂夜幕，短暂照亮城市高架桥下那道狼狈飞驰的身影，和他座下那辆随时可能散架的二手电动车。
刺骨的湿冷顺着破旧的雨衣缝隙钻进骨头里，萧然却浑不在意，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用几乎被风雨声吞没的音量给自己打气：“第三十七单，到手三十七块。扣掉电瓶充电费八块五，净赚二十八块五。不错，明天午饭能吃上半份黄焖鸡米饭了，还能多加一份豆皮。”
这番自我安慰还没结束，口袋里的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
他艰难地腾出一只手，在雨幕中解锁屏幕。
刚刚送达的那份麻辣烫订单，赫然出现了一条鲜红的差评。
客户评价：外卖员态度恶劣，进楼时踩到了我家猫的尾巴！
萧然盯着那行字，胸中的郁气瞬间冲上了天灵盖，怒极反笑。
他几乎想把手机摔在地上，却又死死攥紧。
他对着屏幕低吼：“你家猫是趴在楼道口当地毯了吗？我骑的是电动车不是他妈的九九式主战坦克！怎么就精准踩到你家主子的尾巴了！”
然而，客户的无理取闹只是今夜厄运的开胃菜。
还没等他从这条差评的愤怒中缓过神，一条冰冷的系统提示音突兀地响起，盖过了轰鸣的雷声。
“叮！您收到一条来自‘玄机阁’的五星差评，经平台核实有效，将扣罚服务分20分，罚款200元，并立即暂停您的接单权限。”
玄机阁？什么玄机阁？他今天根本没接过这个商家的单子！
萧然的眼前猛地一黑，仿佛被重锤击中。
二百块！
那可是他三分之一的房租！
更致命的是暂停接单，这个月的房租彻底没了着落！
他感觉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手指因为愤怒和恐慌而剧烈颤抖，疯狂地点击着申诉按钮，一遍又一遍地输入“系统误判！恶意差评！”，但发送出去的请求都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就在他濒临崩溃之际，手机屏幕忽然一闪，所有界面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App启动画面。
那界面设计得古色古香，水墨风格的背景上，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峰若隐若现，几个龙飞凤舞的篆体大字浮现在中央——“武林外卖系统·专送天下奇缘”。
萧然愣住了，随即发出一声嗤笑，声音沙哑又疲惫：“搞什么鬼？现在连诈骗软件都开始内卷了？还模仿美团搞起国风版了？”
他想都没想，就用冻得僵硬的拇指去点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关闭按钮。
然而，就在他指尖触碰到屏幕的瞬间，App界面非但没有关闭，反而弹出了一个强制窗口。
“新手任务已强制开启：为‘玄机阁主’配送‘续命丹’一份。”
“任务时限：45分钟。”
“任务失败：永久封禁系统权限，宿主气运清零。”
“神经病！”萧然低声咒骂，觉得这简直是天底下最荒谬的恶作剧，“哪家老头子半夜三更嗑药还走外卖平台？！续命丹？你怎么不说送的是大力丸！”
他话音刚落，身后那只破旧的外卖保温箱里，毫无征兆地传来“咯噔”一声轻响。
那声音在狂风暴雨中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道惊雷在萧然耳边炸开。
他浑身一僵，机械般地、一点一点地回过头。
只见那只跟随他两年、除了外卖什么都没装过的保温箱，此刻竟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他颤抖着手掀开箱盖，只见一只通体碧绿的青玉小瓶正静静地躺在里面，瓶身温润，触手微烫，上面还刻着一圈他完全看不懂的繁复符文。
这……这是哪来的？！
与此同时，手机里响起了一阵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机械合成音：“导航路线已更新，最终目的地：城西殡仪馆旧址。请宿主尽快出发。”
城西殡仪馆？
萧然的头皮瞬间炸开，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后脑勺。
那个地方因为三年前出了几桩邪门怪事，早就被彻底封锁了，如今已是城市里最着名的闹鬼禁地！
“不去！谁爱去谁去！”他几乎是咆哮着喊出声，下意识地想要取消这个诡异到极点的订单。
可他的手指刚做出动作，手机屏幕上就浮现出一行血红色的警告：“警告：违约者，气运反噬，后果自负。”
下一秒，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压力凭空降临。
萧然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一块万斤巨石死死压住，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他无法呼吸，眼前金星乱冒，冷汗瞬间浸透了早已湿透的衣背。
“不……不是吧……”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瘫软地趴在电动车车把上，声音里充满了惊骇，“这破玩意儿……还带物理惩罚？！”
那股濒死的窒息感持续了整整十秒才缓缓退去，但死亡的阴影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他的心里。
他知道，自己没得选了。
二十分钟后，一辆车灯冒着诡异绿光的破旧电动车，像一道幽灵般冲进了废弃的殡仪馆园区。
轮胎在满是泥泞和积水的路上疯狂打滑，差一点就撞上了那扇锈迹斑斑、半敞开的铁门。
周围是齐腰深的荒草，在风雨中如鬼影般摇曳。
不远处，一块倾斜的石碑隐约可见，上面的红漆字迹早已斑驳，但依然能辨认出那几个不祥的字眼：“非请勿入，生死自负”。
萧然吞了口唾沫，刚想骂句脏话给自己壮胆，身后的保温箱突然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手机屏幕自动亮起，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检测到任务物品已接近目标区域，最终倒计时开启：10分钟。请宿主立即将物品送达指定接收人手中。”
看着屏幕上鲜红的倒计时，萧然欲哭无泪，几乎是带着哭腔喃喃自语：“大哥，我现在退单反悔还来得及吗？我愿意被扣钱，扣到死都行……”
系统没有回答。回答他的是一道破空之声。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瞬间，一道瘦长的黑影毫无征兆地从殡仪馆主楼二楼的破损窗口一跃而下。
那黑影落地时悄无声息，如同鬼魅，只在积水中溅起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
他甚至没看清对方的动作，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凌厉的杀气便扑面而来，冰冷的触感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那是一柄造型古朴的短刃，刃身在微弱的绿光下反射着死亡的寒芒。
持刃的是一个干瘦的老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中山装，浑浊的双眼在黑夜中亮得吓人，像两盏幽幽的鬼火。
他就是这里的守夜人，老刀。
萧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猛退，后背重重地撞在电动车上，发出一声闷响。
死亡的威胁是如此真切，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叮！”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手机屏幕上竟又弹出了一个窗口，金光闪闪，差点闪瞎他的眼。
“检测到宿主首次任务遭遇致命危机，新手福利礼包已自动激活！赠送随机抽奖机会一次！”
抽奖？抽你大爷啊！老子命都要没了！
萧然在心中疯狂咆哮，但求生的本能还是驱使他用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的手，狠狠戳向了屏幕中央那个巨大的“抽”字。
一个虚拟的轮盘飞速旋转起来，上面的奖品琳琅满目：“绝世神功”、“上品法宝”、“洗髓灵丹”……萧然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那些能救命的选项。
然而，轮盘的指针最终越过所有金光闪闪的格子，颤巍巍地停在了一个最不起眼的灰色格子上。
“恭喜宿主获得：破烂的披风（防御+1）。”
下一刻，一件东西凭空出现，带着一股陈年衣柜的霉味，不偏不倚地盖在了萧然的头脸上。
他手忙脚乱地扯下来一看，那是一件灰扑扑、边角还带着破洞的……披风？
披风正中央，还用鲜红的油漆印着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再来一瓶”。
这算什么？！
对面的老刀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从天而降的破布给弄得一愣，抵住萧然喉咙的刀刃微微松动了一瞬。
就是现在！
萧然的求生欲在瞬间爆发，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将那件印着“再来一瓶”的披风往前一递，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您好！玄机阁的外卖到了！请给个五星好评！”
风雨交加的废弃殡仪馆前，嘶吼声回荡在空旷的院子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画面显得无比狼狈，又无比荒诞。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低沉地响起，在萧然的脑海中回荡。
“任务完成度……判定中……”
老刀没有说话，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缓缓从萧然惊恐万状的脸上移开，目光如刀，一寸一寸地刮过他手中那件随风飘扬的破烂披风，最终死死地定格在了那四个鲜红刺眼的大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