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精的话虽然粗鄙骇人,却撕开了一条口子——
不再是被动地等待毁灭或神迹,而是主动做点什么,哪怕那事情本身令人作呕。
“格隆先生……”
安东尼奥的声音干涩,看向矮人:
“我们或许可以试试。”
“哪怕只能拖延一点点时间……”
格隆浓密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
将死去的牲畜,甚至粮食扔给外面那怪物?
这想法让他胃里一阵翻腾,违背了他所有的战士信条。
但看着镇长眼中那微弱却真实的希冀,再看看周围越来越多投来的、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目光。
他沉重的战靴在地上碾了碾,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好。”
命令很快被下达。
几个胆大的镇民,在矮人严厉目光的监督下——
用长杆和钩索,战战兢兢地将几头之前死在圈里、已经开始僵硬的羊尸。
还有小半袋明显已经霉变发黑的燕麦,从墙垛的缺口奋力推了出去。
物体落地的闷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几乎就在下一刻,那原本缓缓蠕动的菌毯猛地沸腾起来!
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紫黑色的菌丝以惊人的速度蔓延而上,贪婪地包裹住那些羊尸和粮食袋。
它们并非吞噬,而是分解。
坚硬的羊骨,在几息之间就如同投入强酸般软化、消融!
霉变的燕麦更是瞬间被同化,成为菌毯的一部分。
那过程快得令人头皮发麻,没有丝毫声音,只有菌毯表面,因此泛起的一阵阵更为浓郁的、令人窒息的紫黑色光芒。
“有……有用!它吃了!”
一个镇民失声叫道,声音里带着扭曲的喜悦。
但这份“喜悦”很快变成了更深的恐惧。
因为菌毯在“享用”了这意外的饵食后,并未如地精幻想的那般转向或停滞,反而像是被激发了凶性!
分解的过程刚一结束,那菌毯蔓延的速度陡然增加,如同涨潮的海浪,更加凶猛地拍击着溪流镇脆弱的城墙根基!
更多的、扭曲的阴影从菌毯深处浮起。
它们不再满足于无声的压迫,开始发出一种极其低沉的、仿佛无数细碎牙齿在摩擦的嘶嘶声,直接钻入每个人的脑髓!
“不——!”
安东尼奥镇长脸上的希望瞬间破碎,化为更深的绝望。
投喂,非但没有延缓毁灭!
反而像是给饥饿的野兽,尝到了开胃小菜,让它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享用主餐!
地精格鲁克吓得缩紧了脖子,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缝里。
墙垛上的沈星洛,眼中数据飞速流转:
“投喂行为确认。”
“目标对有机质及腐败能量,表现出极高同化效率。”
“同化过程加速本体增殖速率约17.4%。”
“行为模式修正:投喂策略产生反效果。”
她的结论冰冷而客观。
地精的提议,在她的观测中,只是一个被验证为失败、具有负面效应的实验步骤。
然而,就在这片因绝望的反噬而愈发深沉的黑暗中,一丝极其微弱的、截然不同的光芒,悄然闪现。
它并非来自墙外那令人厌恶的紫黑菌毯,也非来自皮普袖中那邪异的幽光。
光源,来自小镇广场边缘,那间摇摇欲坠的小祈祷室。
是老玛莎。
这位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疯癫的老妇人,不知何时独自一人进入了祈祷室。
她怀中紧紧抱着那本破旧不堪、几乎散架的圣徽典籍。
她没有像皮普那样高声祈祷,或进行任何诡异的仪式。
只是静静地跪在积满灰尘的圣徽徽记前,干枯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极其缓慢地抚摸着书页上早已模糊的文字。
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没有念出任何完整的词句。
只有气流穿过齿间微弱的声音。
浑浊的眼中没有狂热,没有恐惧,甚至没有明确的希望,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却又异常执拗的专注。
她周身没有任何强大的能量波动,更没有神迹降临的辉光。
但是,在她那极其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精神力场,与那本承载了无数代人信仰的旧典籍之间——
在那种纯粹到极致的、不祈求回报的执念驱动下,某种难以言喻的变化正在发生。
一丝微弱到极致、纯净到极致的银白色微光,如同初生星辰的第一缕光芒,自那本破旧的典籍封面上悄然渗出。
并非照亮什么,而是如同一个极其渺小却异常稳定的奇点,开始极其缓慢地、自发地排斥着周围空气中弥漫的、源自菌毯的腐败能量粒子!
这个过程,微弱到连沈星洛的常规观测扫描,都几乎将其忽略为背景噪音。
但它确实存在着!
如同无边暗夜中一颗倔强闪烁的星籽——
虽然无法驱散黑暗,却证明了黑暗并非唯一的存在。
沈星洛那浩瀚的感知微微一滞。
如同精密仪器捕捉到了一个预期之外的、极其微弱的信号脉冲。
她的目光,第一次主动离开了那些主要的观测目标——
皮普、菌毯、格隆。
如同最高倍率的星像镜调整了焦距,精准地锁定了祈祷室内那渺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能量异常点。
“检测到未知低能量场。”
“性质:纯净、有序、排异。”
“源:低精神力个体与信仰载体共鸣产生。”
“能级过低,暂无实际效能。”
“现象本身……值得记录。”
她并未因此产生任何情感波动,只是单纯地将这个意外发现归档。
如同天文学家,在广袤星海中记录下一颗未曾标注的暗星,其意义仅在于“存在”本身,以及未来可能的数据关联性。
而在广场上,皮普似乎也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并非清晰地感知到老玛莎制造的那点微光,而是一种本能的不适,仿佛一片污浊中突然渗入了一滴清澈却碍眼的水珠。
他烦躁地扭过头,恶狠狠地瞪了祈祷室方向一眼!
袖中的圣徽不安地躁动了一下,催促着他去吞噬,去污染,去抹掉那一点令人不快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