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剑剑尖悬着那滴血珠,纹丝不动。
陈浔盯着它,目光未移。身后百姓的火把一盏接一盏熄灭,不是被风吹灭,而是火苗触到空中那层薄雾时,像被吞噬般骤然缩回,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地面裂缝里的暗红液体开始流动,汇聚成细流,朝着洼地中心蜿蜒而去。
他抬脚,踏进第一条血溪。
脚下传来黏腻的触感,血水没过靴底,竟如活物般试图缠绕脚踝。他运转真气,足底一震,血流退开半尺。墨千在他身后喘息,左臂紫气仍未退尽,脸色灰白。
“不能再往前了。”墨千低声道,“这阵吸的是阳气,我……撑不住。”
陈浔没回头,只将情剑插入身侧地面。剑身嗡鸣,裂开一道细痕般的光路,血河在光路两侧自动分开,形成一条窄道。他左手扯下腰间牛皮革带,转身一把扣住墨千双臂,反绑于后,拖至岸边一块凸起的巨石凹槽内,用力一按,使其卡牢。
“你在这里等我。”他说。
墨千挣扎,声音发颤:“你要做什么?!这血河能蚀骨炼魂,你一个人进去就是送死!”
陈浔已跃出三丈,落于血河浅滩。剑光横扫,劈开迎面扑来的腥雾,雾中夹杂着低语,似孩童哭喊,又似怨魂哀嚎。他不理,足尖轻点血面,借力前掠。
血河中央,一座由黑石垒成的祭台耸立,台上一人背对而立,手持一杆血幡,幡面残破却符文流转,正缓缓修复。那人听见动静,缓缓转身。
是血魔教副教主。
他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牙齿:“陈浔,你终于来了。”
话音未落,血幡猛然挥动。整条血河应声沸腾,浪头如巨兽之口,裹挟着腐臭气息与尖啸之声,朝陈浔当头压下。他横剑格挡,剑锋与血浪相撞,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可那一击之后,体内真气竟如决堤之水,顺着经脉急速流失。
他连退七步,每一步都在血面上踩出涟漪,涟漪所至,血水翻涌更烈。
“这阵,吸的是你的修为。”副教主立于高台,声音如雷滚过河面,“三百童男童女的精魂为引,血幡为枢,你越是运功,流失越快。我不用杀你,这河自会把你榨干。”
陈浔不答,闭目凝神。血河脉动有律,每三息一次,如心跳般规律,与血幡摇动完全同步。他再睁眼时,已明其理。
舌尖一咬,一口精血喷在情剑之上。剑身赤光暴涨,剑意冲天而起,撕裂腥雾,直刺河心。副教主挥幡硬接,血光与剑气相撞,轰然爆响,碎石飞溅,祭台边缘崩塌一角。
陈浔借势前冲,剑锋直指血幡主杆——那是阵眼所在。
副教主冷笑,血幡猛旋,整条血河如活蛇扭动,卷起滔天血浪,形成巨大漩涡,向陈浔吞噬而来。他足下不稳,膝盖一沉,半跪于血水中。血液顺着伤口渗入旧疤,火辣刺痛,青筋在额角暴起,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真气在流失!”墨千在岸上大喊,声音嘶哑,“快退!”
陈浔没退。他深吸一口气,将残余真气尽数压入丹田,以《七星剑阵》心法逆行周天,强行锁住气海。经脉如刀割,五脏六腑似被碾磨,但他缓缓站起,情剑横于胸前,剑尖指向祭台。
“你说这阵能吸尽我真气。”他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那你可敢……近身一战?”
剑意再起,如狂风扫过血河,血浪竟被逼退三尺。
副教主瞳孔一缩,随即狞笑:“近身?你以为我怕你这点残存之力?”他一脚踏出祭台,身形凌空而起,血幡化作长鞭,携万钧之势抽向陈浔头顶。
陈浔举剑硬接。
轰!
剑鞭相撞,气浪掀翻数丈血水。他双足陷入河底,双腿微曲,硬生生扛下这一击。虎口崩裂,鲜血顺剑柄滑落,滴入血河,瞬间被吞噬。
副教主居高临下,冷笑道:“你护得了自己,护不了他们。”他另一手掐诀,血河下游方向,百姓停留的山腰处,地面裂缝猛然扩张,血水喷涌而出,形成数道血柱,将队伍逼退。
陈浔眼角余光瞥见,心中一紧,但未动。
“你若现在跪下自废修为,我放他们一条生路。”副教主缓缓逼近,“否则,这血河不止吸你,还能炼他们魂魄,做下一任祭品。”
陈浔低头,看着手中情剑。剑身已有裂纹,那是与血幡多次硬撼所致。他缓缓抬起,剑尖指向对方咽喉。
“你错了。”他说,“我不是为了天下才来。”
副教主一怔。
“我是为了她。”陈浔声音平静,“你抓走她那天,我就该杀了你。现在,只是补上那一剑。”
他猛然踏步,足下血河炸开,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冲出。情剑划破血雾,直取副教主心口。对方挥幡格挡,却被这一剑逼得连退三步,脚跟已至祭台边缘。
“你真元将尽,还敢强攻?”副教主怒喝,血幡猛震,整条血河再度掀起巨浪,如天幕倾塌,朝陈浔当头压下。
陈浔不闪不避,左手猛然拍向自己胸口,一口逆血喷出,尽数洒在情剑之上。剑光再盛,竟在血浪中劈开一条通道。他冲入浪中,剑锋直指血幡主杆根部——那是阵眼与地脉连接之处。
副教主惊觉不对,急忙回防,但已迟了半息。
情剑剑尖距主杆仅剩三寸。
就在此时,墨千在岸上猛然抬头,声音撕裂夜空:“陈浔!剑上有血——它在往回流!”
陈浔低头。
情剑上的血珠,正沿着剑脊,缓缓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