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鼎峰讲道堂外的青石广场上，今日聚集的人比往常多了不少。除了那些穿着统一青色外门弟子服饰的，更多的是像赵小二这样，穿着灰扑扑杂役服，挤在人群边缘或角落里的身影。他们大多伸长脖子，努力听着从讲道堂内隐约传出的清冷女声，脸上带着或渴望、或茫然、或仅仅是凑热闹的神情。
赵小二站在一株古松的阴影下，这个位置既能听清讲道堂内林婉清师姐讲解《基础灵草图解》的声音，又不太引人注目。他今日运送废丹的路线刻意绕到了这里，时间也计算得刚好。
堂内，林婉清的声音平稳而清晰，如同山涧冷泉，一字一句地剖析着几种常见灵草的灵气运转规律与药性搭配要点。她没有照本宣科，而是结合了自己处理药材和炼丹时的一些心得，虽只是点到即止，却让不少外门弟子都听得若有所思。
赵小二更是听得全神贯注。林婉清讲的许多内容，恰好印证了他这段时间在废丹处理房通过玉珏摸索出的那些模糊感受。比如她提到“铁线花”金气内敛，处理时需以木灵力徐徐化之，不可强行剥离，否则易伤其根本药性。这让他立刻联想到自己汲取那种坚硬碎块时，感受到的锋锐滞涩感，以及尝试用更温和的灵力引导后，汲取似乎顺畅了些许的体验。
他正沉浸在这种理论与自身实践相互印证的美妙感觉中时，讲道堂内的声音却停了下来。
短暂的寂静后，林婉清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所讲，关乎炼丹基础。现在，我将随机抽问，答不出者，本月资源扣减一成。”
广场内外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哗然和吸气声。外门弟子们神色紧张起来，纷纷低头默念，或偷偷翻看手中的玉简。杂役们则大多松了口气，又带着点幸灾乐祸，觉得这事与自己关系不大，毕竟考核主要针对的是外门弟子。
然而，林婉清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堂内堂外，并未局限于那几十个外门弟子。
“你，”她的手指随意地指向堂内一名外门弟子，“简述‘蛇涎草’与‘伴妖花’外形相似之处与根本区别。”
那弟子慌忙站起，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外形特征，到了药性区别却卡了壳，脸涨得通红。
“伴妖花灵气阴寒带秽，蛇涎草虽毒，其气却含一丝纯粹木煞。下次辨药，需引动灵力细察其韵，而非仅观其形。”林婉清淡淡点评，示意其坐下，那弟子如蒙大赦，颓然坐下，额头已见冷汗。
接着，她又连续点了两名外门弟子，问题或涉及药性相克，或关乎采摘时令对药力的影响，皆是她刚才讲解内容的延伸。一人答得勉强，一人直接哑口无言。
广场上的气氛愈发紧张。连一些杂役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生怕被点到。
林婉清的目光终于移向堂外，掠过那些灰衣杂役。她的手指再次抬起，越过几个看起来惴惴不安的杂役，最终，停在了古松阴影下的赵小二身上。
“你，回答。‘赤炎花’与‘朱果’皆具火属性，若炼丹时欲增其暴烈之性，当如何处置主药？若欲使其药性温和持久，又当如何？”
瞬间，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赵小二身上。有外门弟子的审视，有杂役同伴的惊讶与同情，甚至带着点看热闹的意味——一个杂役，能回答出这等涉及药性深度应用的问题？
赵小二心中也是一凛。他没想到林婉清会问得如此深入，这已经超出了单纯辨识的范畴，涉及到了对药性本质的理解和灵活运用。但他没有慌乱，这两个问题，恰恰触动了他这段时间深研药渣时反复思考过的领域。
他深吸一口气，从阴影中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声音不高，却清晰平稳：“回林师姐。若欲增其暴烈之性，当以猛火急炼，去其枝叶，独取花蕊或果核精华，因其部位灵气最为凝聚躁动。若欲使其温和持久，则需文火慢焙，保留部分蕴含水土之气的根茎或果肉，以其惰性中和暴烈，延长药力散发。”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自己从废丹中观察到的细节：“弟子……曾见过一些炼废的丹渣，追求暴烈者，其渣多焦黑碎裂，火气亢盛；追求温和者，其渣虽亦失败，却多板结成块，气息沉滞。想来便是处理手法不同所致。”
广场上一片寂静。
外门弟子们面面相觑，眼神中带着惊疑。这回答不仅完全正确，甚至比标准答案还多了一层来自实践观察的佐证！这是一个杂役能说出来的？
讲道堂内，林婉清那清冷如冰湖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她看着台下那个穿着灰衣、身形并不算壮硕、面容尚带稚嫩却眼神沉静的杂役弟子。
沉默了几息，在众人各种各样的目光注视下，她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不再像之前点评他人时那般带着冷意：
“你叫赵小二？”
“是。”赵小二低头应道。
“基础尚可，”林婉清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望持之以恒。”
没有过多的赞赏，只是一句平淡的肯定和勉励。但在这位素来惜字如金、要求严苛的林师姐口中说出，已是极为难得。
“谢林师姐指点。”赵小二再次躬身，然后默默退回了古松的阴影里，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瞩目从未发生过。
考核继续进行，但气氛明显有些微妙。不少外门弟子再看向杂役人群时，目光中少了几分轻视，多了些审视。而杂役们，则大多用羡慕甚至带点敬畏的眼神偷偷瞟向赵小二的方向。
王小虎不知何时挤到了赵小二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兴奋道：“行啊小二！深藏不露啊！连林师姐都夸你了！”
赵小二摇了摇头，脸上没什么得意之色，反而低声道：“只是侥幸看过些杂书，正好蒙对了。虎子，莫要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