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白日的巡逻任务，与陈泽、苏婷分开后，赵小二、张昊、孙倩三人回到了居住区。矿区的夜晚来得似乎格外早些，夕阳的余晖刚刚被远山吞没，深沉的墨蓝色便迅速浸染了天幕，只有西边天际还残留着一线暗红。山谷中气温骤降，带着矿石寒意的夜风穿梭在石屋之间，发出呜呜的声响。
白日里与掘地鼠群的短暂交锋，虽未造成任何损伤，却也给初来乍到的三人提了个醒，让这荒凉边境之地的真实感更清晰了几分。简单的晚饭后，孙倩似乎还沉浸在白日的兴奋与些许后怕中，不愿早早回那冰冷的石屋打坐，便提议在屋外生一堆篝火。
张昊默不作声地搬来几块平整的石头围成圈，赵小二则从储物袋中取出些耐烧的灵木柴薪——这是他习惯性准备的物资之一，毕竟炼丹也需要控制火候，这些处理过的灵木燃烧稳定，火力足，且带有淡淡的宁神香气。
篝火很快燃起，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和寒意，也将三人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木柴燃烧发出噼啪的轻响，与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名虫豸的鸣叫交织在一起，构成了矿区夜晚独特的背景音。
孙倩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看着跃动的火苗，白日里的紧张此刻化为了倾诉的欲望。她先是叽叽喳喳地复盘着白天的战斗，重点描述了自己如何从惊慌中镇定下来，成功施展藤缚术的“英姿”，然后话锋一转，那双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明亮的大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看向了对面沉默坐着的张昊。
“张师兄，”孙倩歪着头，直接问道，“我能问问吗？你为什么愿意帮赵师弟，还有我啊？明明刘枫都那样放话了……你就不怕真的得罪他和他背后的人吗？”
这个问题显然也存在于赵小二心中，他也将目光投向张昊。火光映照下，张昊那平日里显得过于冷硬的轮廓，似乎柔和了些许。
张昊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用一根树枝轻轻拨弄了一下火堆，溅起几点火星。沉默了片刻，就在孙倩以为他不会回答，准备换个话题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是那般低沉平稳，却少了几分往日的淡漠：
“数年前，我冲击炼气七层瓶颈失败，灵力反噬，伤了经脉。”
他说的很平淡，仿佛在讲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但赵小二和孙倩都能想象到，对于一名一心向道的修士而言，冲击瓶颈失败且伤了根基，是何等沉重的打击。
“当时，宗门内寻常丹药已难起效。”张昊继续道，目光似乎透过跳跃的火焰，看到了过去，“我几乎耗尽积蓄，也只购得几副勉强压制伤势的方子，修为停滞不前，道途眼看就要断绝。”
他顿了顿，抬起头，目光落在了孙倩身上：“后来，是百草峰的林芝长老，偶然得知我的情况，赐下一瓶‘润脉丹’。若非此丹，我的经脉之伤难以痊愈，更不可能有今日之修为。”
“林芝长老？”孙倩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啊！是我师尊！”
张昊点了点头，看着孙倩，眼神中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温和：“林长老于我，有再造之恩。你是她的亲传弟子。”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帮助孙倩，在他而言，是一种对恩情的回报，理所当然。
孙倩张了张嘴，脸上露出恍然和些许不好意思的神情：“原来是这样……师尊她老人家心善，经常帮助一些受伤或困顿的弟子，我都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她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那这么说，张师兄你帮我们，还是看在师尊的面子上咯？”
张昊摇了摇头，目光转向跳动的火焰，缓缓道：“不全是。”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刘枫此人，骄纵跋扈，睚眦必报。此次之事，本就是他无理取闹。我辈修士，求的是长生大道，若只因畏惧权势，便对不公之事袖手旁观，甚至同流合污，与道心不符。”
他的话语依旧简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随即，他再次看向赵小二和孙倩，说出了那句仿佛沉淀了许久的话：
“修仙路长，多个朋友，总好过多个敌人。”
篝火噼啪作响，这句话在寂静的夜空下显得格外清晰有力。它不像是什么热血沸腾的誓言，却透着一种历经世事后的通透和选择。他选择站在赵小二和孙倩这边，既是报恩，亦是本心使然，更是对未来道途的一种投资和判断。
赵小二心中触动，郑重道：“张师兄，无论缘由为何，此番情谊，赵小二铭记于心。”
孙倩也用力点头：“对对对！张师兄，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在宗门里互相照应！”
张昊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这份友谊。
气氛因为这番交心的话语而变得更加融洽。孙倩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又将目标转向了赵小二：“赵师弟，那张师兄是因为我师尊帮忙，你呢？我听说你以前是厚土峰的杂役弟子？杂役弟子的日子是不是很辛苦啊？你是怎么修炼到现在这个程度的？肯定有很多故事吧？”
她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赵小二看着孙倩那充满求知欲的眼神，又看了看一旁虽然依旧沉默但明显也在倾听的张昊，笑了笑。他知道，要想获得真正的信任，自己也需敞开心扉，至少是部分心扉。
他拿起一根树枝，学着张昊的样子，轻轻拨弄着眼前的篝火，橘红色的光芒在他眼眸中跳动。他组织了一下语言，用一种平和的，仿佛讲述他人故事般的语气，缓缓开口：
“我确实出身凡人村落，机缘巧合检测出灵根，才入了青云宗。只因资质低劣，只能从杂役弟子做起。”
他并没有提及玉珏，那是他最大的秘密。他只是从那段最艰苦的岁月讲起。
“厚土峰的杂役区，你们可能无法想象。大通铺，灵气稀薄，每日有做不完的杂活，清扫广场，处理废料……修炼的时间，只能从睡眠和休息中硬挤出来。”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孙倩和张昊都能从这平淡的叙述中，感受到那份沉重和压抑。
“一块下品灵石要掰成两半花，一颗最劣质的聚气丹都视若珍宝。看着同期入宗的外门弟子修为精进，而自己却在炼气一二层苦苦挣扎，那种滋味……”赵小二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但那份无奈和挣扎，已然传递出来。
“后来，我被分到废剑冢当值。”他继续说道，“那里剑气凌乱，环境更差，但也少了许多纷扰。我便利用一切空闲时间修炼，一点点磨砺灵力，同时……也开始尝试研究炼丹。”
“炼丹？”孙倩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杂役弟子哪来的资源炼丹？”
赵小二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丝回忆的苦涩与自嘲：“自然是捡别人废弃的药渣，或者宗门任务中那些无人问津、几乎等同于废弃的低劣材料。没有丹炉，就用最普通的铁锅；没有地火，就想办法控火诀配合柴薪；没有完整丹方，就靠着那本残缺的《基础炼丹手诀》和自己一次次失败去摸索。”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孙倩和张昊都能想象到，那无数个深夜里，一个少年在废剑冢旁，对着破锅烂柴，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被炸得灰头土脸，却依旧咬牙坚持的场景。那需要何等的毅力和对丹道的热爱？
“失败了太多次，浪费了……如果那些也算浪费的话，”赵小二自嘲地笑了笑，“浪费了无数‘材料’，也被人嘲笑过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直到后来，运气好些，终于能勉强处理一些低级材料，提炼出些许药液，才算摸到了一点门槛。”
他没有说玉珏如何帮他感知药性，没有说那些废丹上的“丹韵”，只是将这一切归功于自己的“摸索”和“运气”。但即便如此，这段经历也足以让孙倩和张昊动容。
孙倩看着赵小二，眼神中充满了敬佩和同情，她很难想象，眼前这个在丹道上让她都感到佩服的师弟，竟然是从那样的环境中，靠着如此微薄的资源，一步步挣扎出来的。
张昊也深深地看着赵小二，沉声道：“不易。”短短两个字，却包含了极大的认可。他深知，没有背景、资质普通的修士，想要在宗门立足是何等艰难。赵小二的经历，比他所知的绝大多数底层弟子都要坎坷和励志。
赵小二放下树枝，看着眼前跳动的火焰，语气变得坚定：“所以，我格外珍惜现在的一切。也明白，想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唯有靠自己去争，去拼。任何机会，只要有一线可能，我都不会轻易放弃。”
就像这次矿脉任务，即便有刘枫阻挠，他也要来。
篝火继续燃烧，夜更深了。三人围坐火旁，一时无言，却有种名为“理解”和“信任”的东西在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