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心中清明,若昨夜他院中无人出去,这脏水也是要泼在江邪身上的,他冷漠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后精准地定在了杨烈身上,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他还是有些后悔了,昨日的确是冲动了,他高估了有些人的底线。
江邪此时也缓过气来了,抬手摘了面具,微微倾身,将自己那张生的人神共愤的脸凑近那侍从,唇角是勾着的,但笑意却不达眼底,语气满是杀意:“你再好好看看,昨夜见到的,是我吗?”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江邪和那侍从身上,无人发现,何振的目光短暂在江邪的脸上停留了几息,除了沈玉,那目光中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沈玉微蹙了蹙眉,有些不解,但现在他也无心细究,压下心底疑惑,收回视线,他垂眸盯着那头都不敢抬的侍从,语气冰冷:“夜里伸手不见五指,你如何笃定自己看到的就是他?”
“小人,小人……”那侍从被这两人这么盯着,脊背一凉,张了张嘴,好一阵都没说出完整的话来,只把头垂得更低。
但片刻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又作揖行礼,再开口声音都稳了不少:“小人行伺候人的事,自然绝不能认错主家,依身形认人乃是基本能力。”
沈玉挑了下眉,淡定接招:“偌大别院,你能出门,别人就不能吗?再者,你亲眼见到他出入何承泽居所了吗?黑灯瞎火的仅凭身形认人,如此虚无缥缈毫无根据的指控,未免有失偏颇。”
说完,沈玉状似随意地敲了敲剑柄,眼底藏着的凌厉如有实质。
那侍从被沈玉气势所慑,脸色微白,又一次卡了壳。
沈玉继续输出:“我倒是也想问问你了,你说你那个时间是出去方便的,有人作证吗?我是不是也有充足的理由可以怀疑你贼喊捉贼?”
那人一听就急了,失声反驳:“这怎么可能!?跟我没关系啊!”
他慌乱无助的目光下意识在人群中穿梭,时不时又落在何振身上,何振见状,脸色更加阴沉,眼中闪过一丝焦躁与狠戾,怒斥一声打断了沈玉的这番质询:“当真是伶牙俐齿!”
他以刀尖指着沈玉,喝道,“沈玉!你先前于台上废了我儿,现在又公然袒护一个犯下凶案、罪孽滔天的弑魂殿杀手,如此是非不分,你眼里可还有王法!?”
“你跟我谈王法?”
沈玉一向淡然的那张脸上,头一次出现了轻蔑,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很好,替罪羊是江邪,那讲述这故事的,显而易见就是他了,想逼他先放底牌,好借他的口,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何承泽身上?
做梦!
何振想要掰扯,那他就奉陪到底。
“何宗主,其他事暂且不谈,你指控他深夜冒雨杀人,那你可知,他至今重伤未愈,气血两亏,试问,他如何做到在极短时间内绕过你青云宗的层层护卫,悄无声息地杀了何承泽的?”
沈玉转而又望向云晔,礼貌询问,“江邪重伤一事,云宗主可能作证?”
“自然。”云晔欣然点头。
沈玉还不满足,又点名道姓:“还有,天玄宗的童极长老,青云宗聚鹤峰的肖长老,凤鸾峰的李长老,也可证明此事,对吧?”
众目睽睽之下,已有云晔先行认证,他们三人就算不想淌这浑水,也不得不站出来,顶着何振阴沉的目光,证明了这件事。
“何宗主,”沈玉的目光重新落回何振身上,淡声道,“你是觉得,你青云宗的护卫能力,已经弱到可以容许一个轻功都使不出来的人来去自如?”
沈玉条理清晰,逻辑严密,逮着他的漏洞不放。
何振的怒气直冲头顶,轻功都使不出来?他看那江邪方才分明跑得比谁都快,他双指并拢指着他刚要开骂,江邪却先他一步开口:“诸位……前辈,可容我一言?”
他这话是冲着云晔等人说的,虽是询问,却没有征求谁同意的意思,接着说,“何宗主方才说,我曾经差点杀了何大公子,这件事我承认,并且,我一直都有杀他的想法。”
全场愕然,他这和承认就是他干的有什么区别?
青云宗众人先是不可置信,反应过来后顿时怒火中烧,挥动着武器嚷道:
“果然就是你干的!”
“杀人偿命!”
“杀了他给大师兄报仇!”
江邪冷眼瞧着这一群神色各异的人,嗤笑:“不过不好意思,我杀人,价钱很高的,我也没有蠢到在这么多前辈面前,去杀一个已经对我构不成任何威胁的废人,你们大师兄那种渣滓,还不值得我冒险,哦,你们也可以理解为,我不是很想让一个废人脏了我的手。”
“你!”听着他一口一个废人、渣滓,以及那处处嘲讽的语气,莫说青云宗弟子忍不下去,何振也快气得七窍生烟了。
但江邪这话不中听归不中听,却是有些道理,他与何承泽有旧怨不错,但他自己有伤在身,怎么会为杀一个已经构不成威胁的人,在这么多高手眼皮子底下冒险?
江邪似笑非笑地看着何振,道:“何宗主,你说杀人手法像我的手笔,可我们至今还没见到令郎的尸首呢,如何公正的判断作案手法?不如抬出来让大伙看看?死因真的是颈骨寸断吗?谁下的结论?”
他接连的问题让众人醍醐灌顶,何振顿觉不妙,若让他们继续揪着查下去,自己迟早要暴露,他目光怨毒地扫过沈玉和江邪,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早就有仵作验过尸!我儿生前做事的确偏激,但他死状凄惨,我作为父亲,唯愿保全他这最后的体面,连这都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