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沈玉顺着他的思路又细看了几页，发现的确和他说的一样，他来回看那些没被勾掉的名字以及后面的数字，思索着其中关联，那些数字大多在六到十之间，不像编号，倒像是……年纪？
细想下去，沈玉方才没被抓住的那灵光一现，此刻骤然浮现，如果把那些数字按照年龄来看，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了郭仲廷提到过的，何振豢养的那批十岁出头的孩子。
他心中忽地冒出了一个令人脊背发凉的猜想：该不会这上头被朱笔勾掉的人，就是被他们杀害的吧？
那这些孩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孤儿，而是全家被灭后留下的活口！
沈玉捏着名簿的手指关节逐渐泛了白，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心头有些发闷。
云澜听完他的推测，倒抽一口凉气，眼中的惊骇几乎要溢出来，险些抑制不住声调：“你是说……何振他们，先是灭了这些孩子的父母亲人，再假意收养，把他们训练成唯命是从的爪牙？这……这比直接杀了还狠毒！”
沈玉摇了摇头：“不止，你别忘了，这里面还有蒋昭的参与，杀人灭门这种事，他才是老手，江邪说过，千金城曾经出现过很多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这本名册不全，而且这是在何承泽这里搜出来的，连扉页上的私印都是何承泽的，又大大咧咧的放在这儿，生怕别人看不见，这就是何振送上来的新证据。”
“他想要一切事情都随着何承泽身死而截止，所以故意放了这本名册……”云澜捏着下巴沉思，“可是，这本名册并没有明确说明具体代表着什么，这一切都是咱们根据郭仲廷的口供联想出来的，没有真凭实据，除非褚小哥在碧落城真的查到了东西，不然，光凭这点东西，连给何承泽定罪恐怕都不太容易。”
沈玉挑了挑眉，有些漫不经心地道：“何承泽的死因还没查明呢，他创造了这么一个恩怨纠纷，那选择的替罪羊是谁？接下来，又该由谁来讲述这个故事？”
云澜摇头摇到一半，忽然问道：“你说，他搞这么一出，目的只是壮士断腕么？”
沈玉心念一动，刚要回答，就听的屋外一声脚踏地面的轻响，眸光顿时一凝，示意云澜噤声，将令牌和名册收进怀里，然后悄声行至门边，后背紧贴着门框，细听着外面的动静，云澜蹲在他身后，攥紧了手中长剑。
只是落进院中的人只发出了那一声响动便气息全无，沈玉眯了眯眼，悄然将门推出了一条缝隙，几乎是同时，一只修长的手便卡着缝隙伸了进来，沈玉下意识退了两步，倒没多少慌乱，只是被地上堆叠的衣服绊了个踉跄，紧接着手肘便被闪身进来的江邪稳稳抵住。
云澜的剑都出鞘了大半，差点就砍上去了，硬是又被他收了回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吓死我了。”
沈玉往他身后瞥了一眼，问道：“怎么就你自己，乔弈呢？”
“门口放哨呢。”江邪随意打量了一下屋内，目光在香炉上停了片刻，走过去掀开盖子，捻了些香灰闻了闻，头也没回地问道，“你俩这儿查得如何？”
“差不多了，时辰也不早了，回去说吧。”
说着，沈玉迈过刚才绊了他一下的那堆衣服，下一瞬余光忽然瞟到了什么，他蓦地停住了脚步，垂眸看向脚下。
“怎么了？”江邪一回头见他停了，出声问道。
沈玉没回答，蹲在地上，将那堆衣服扒拉到了一边，往软榻底下看去，顺着他的目光，江邪和云澜也看到了那露出的纸张一角，就压在软榻的一条腿下面。
先前没人发现，是因为这堆衣服就摊在那里，而某件衣服的一角又刚好被软榻的那条腿压住了，沈玉和云澜翻的时候也没大面积挪动，刚才沈玉被绊了一脚，才使其暴露出来。
江邪一手抬起软榻，将那张叠起来的纸抽了出来。
展开一看，几人才发现，这是张地契，主人正是何振，而地址，就在碧落城外。
沈玉和江邪他俩对视了一眼，看来这何承泽，也不是真的甘愿赴死成全何振的计策。
出门瞧见乔弈，也不知跟江邪走的这一趟他都经历了什么，反正满脸写着幽怨，他们也没忍心再吓唬他了，正儿八经的跟他道了句谢，几人便以最快的速度原路返回了。
路上沈玉简单跟他讲了他们在何承泽房内的发现以及推测，回到沈玉的小院，江邪二话没说，先提笔抄了遍地契上的位置以及那本名册上那些未被勾掉的名字，随后交给桑喆让他去给褚恒送信。
“还有，再去审一遍郭仲廷，何承泽死了，他也该吐点东西了。”
“是。”
交代完这些，江邪才说了自己在何承泽尸体上的发现。
“他确实不是被掐死的。”他舒了口气，道，“颈骨断裂是死后伤，他真正的死因，是中毒。”
他从怀中摸出方才留存的那些香灰，递给沈玉，说：“薰香应该也有点问题，何承泽指缝里有香灰留存，他应该是察觉到了，所以我倾向于，毒药是他发现薰香有问题之前就吃下了，毒发身亡后，有人掐断了他的颈骨，造成了这番假象。”
云澜沉声道：“若真是这样，他一定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接触到何承泽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