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头顶的石壁愈来愈低,两侧也窄了不少,到后面他们不得不蹲着一点点往前挪动,所幸这段并不长,也就走了约摸十几丈远,火折子便映照出了前方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原来应是嵌在缝中,但现在已经完全脱落了,欲盖弥彰地斜斜挡着洞口。
两人静息听了听周围的动静,没听到什么异常,江邪才挪开栏杆,率先钻了出去,在身上拍了拍手上蹭到的灰,回身去拉沈玉。
只是……
要说倒霉还得是沈玉更胜一筹,昨日抽签时那两员倒霉大将知道了都得甘拜下风。
沈玉这一条腿才刚迈出去,半边身子还卡在里面,就听右侧不远处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道光影便从那方拐角处投射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江邪按灭火折子扔进沈玉怀里,同时将沈玉往回推了一下,用牙咬住鬼刃刀鞘上的绳带,抬腿蹬上墙壁,借力腾起,手脚并用几下蹿到甬道顶,整个人横在上方,发力隆起的背肌紧贴着顶部石壁,也亏得是甬道修得并不算宽,以及江邪身量足够高,但凡换个人来都没办法以这样的姿势隐藏。
沈玉缩回去的动作也极快,为江邪捏了把汗的同时屏气凝神,隐在沟渠阴影处一动不动。
江邪那番动作迅捷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但这样空寂的地方,就是鞋尖轻磕墙壁的声音也足以引来注意。
两道昏黄的光柱从拐角处扫射进来,但那两个巡逻弟子并没有深入这条甬道,而是停在路口抬起手里的灯笼照着这片区域。
光影所及之处空无一物,更深处尽是黑暗。
“奇怪,刚才明明听到动静了。”一个稍显年轻的声音带着疑惑。
“也许是耗子,或者塌了点碎石头。”另一个声音低沉些,下一句还没出口倒先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早就废了的牢房,前头关人的都巡过了,这破地方除了我们谁还会来。”
“唔,师兄说得对,估计是我听岔了。”
年轻弟子说着,只是不放心地又把灯笼往里探了探,在沟渠口附近来回晃了几下,沈玉心里一紧,他俩躲得急,洞口那块地方还留着他俩湿漉漉的脚印与泥污未曾掩饰。
阴影中,沈玉的手指下意识按住了腰间的剑柄,江邪也尽力放缓了呼吸。
“行了别看了,乌漆麻黑的脏得要命,快交班了,抓紧巡完这片儿回去喝口热汤,你又不困了?”年长弟子拽了他一下,被他这么一说,年轻弟子没忍住打了个哈欠,仿佛传染般,引得说话的人又陪了一个,随即有些懊恼地推了推他,“走了走了。”
两人又嘀咕抱怨了几句巡夜辛苦、排水渠废弃无人打理之类的话,拖着疲惫的脚步伴随着灯笼光晕渐行渐远,脚步声和话语声最终消失在另一个方向。
甬道顶,江邪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足尖落地的瞬间,他的手已经伸向那个破败的排水口,压低声音:“阿玉?”
话音未落,一只手便从黑暗的洞口里伸了出来,搭在他手腕上,沈玉几乎是同时从里面钻了出来,拍了拍衣摆上蹭到的泥污和苔藓,动作利落。
“没事?”沈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确认无碍。
“无妨。”江邪弯了弯眉眼,嗓音又不正经起来,“还有力气抱你。”
沈玉自动忽略了他的后一句,吹亮火折子往周围扫了一眼,看清了他们所在之处,沟渠口所在一侧是磨损程度很大的墙壁,另一侧是几个被铁栅栏隔出的空间,看模样的确是被废弃很久了。
“走吧。”
他朝那两个弟子来的方向迈开步子,江邪勾着唇角在他身后跟着,狭窄的石道在两人背后重新沉入黑暗,两人踏入相对宽阔的区域,这条路两面都是墙壁,但隔一段便插着一根火把,应该是正在使用的那些牢房的后侧。
火把光线有些昏暗,但总比没有强,沈玉节约地收起火折子,自然而然地往身后伸手去抓人,手伸过去才反应过来这已经不是那狭窄逼仄的沟渠了,只是还没等收回来,便被人牵住了。
他脚步微顿,也没说什么,牵着人走。
两人走出没多远就到了拐弯处,谨慎地放慢脚步拐过去,眼前是一条一览无余的通道,行至第一个岔口,两人屏息静气,不过并未听到人声,江邪探头看了一眼,加上之前那两个弟子话中透露的信息,心里对这监牢的构造已经有了些数,依景昀所说,那人应该被关在稍浅的位置,本着对他判断的信任,于是接下来的几个岔路两人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已经能看到最后的拐角时,眼前还剩最后一个岔路,这回两人倒是清晰地听到了人喘气儿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肯定。
沈玉阖眸,隔着拐角专注分辨着那些喘息,自动屏蔽了呼吸均匀绵长的,剩下的那个就格外清晰了。
那人心神不宁,喘的气儿也乱七八糟,宛如惊弓之鸟,隔壁翻个身的动静都能吓他一跳,看来是心知自己命悬一线,随时都有可能死于非命。
两人踏入这条昏暗无光的岔路,沈玉专注地寻找那人,还好那人的位置离边缘很近,他们只穿过两间牢房便找到了他。
一路上江邪目不斜视,可余光还是扫过了两侧铁栅栏后那些模糊的人影,偶尔锁链的磕碰声落在耳畔,鼻腔也充斥着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儿,他轻轻长出一口气,尽力忽视那阵好似从四肢百骸传来的隐痛,主动松开了沈玉的手。
沈玉有些奇怪他这回怎么这么乖,平时恨不得人前人后都黏着他,这次不用他开口就自觉地拉开了距离,他又多看了他两眼,实在没看出什么才作罢。
转头蹲下身,敲了敲栏杆,里面人不出所料的一个激灵,拼了命的往墙角缩,然而半天没听到有人说话,他忐忑地咽了咽口水,心里更慌了,忙不迭开口:“我我我我什么也没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求你了,我求求你,别杀我……”
说到最后,他竟是跪了下来,朝二人不住地磕着头,重复着“求你了”和“不要杀我”,声音也不自觉地放大了,再这样下去定会引来值守弟子,那可就麻烦了。
沈玉冷漠的嗓音响起:“只有死人才会真正保守秘密。”
那人叩首的动作一僵,声音也歇了下去,愣愣地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被恐惧盖过的理智终于回来了一些,认出了这独特声线的主人,惊呼: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