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径直来到云澜身边:“云兄,叨扰了,可有我一席之地?”
云澜毫不意外,朗声一笑,拍了拍身侧一直无人的空桌,笑着道:“跟我客气什么,别说一席之地,两席我也能给你挪出来,早就给你留了位置,喏,快坐。”
“多谢。”
沈玉依言坐下,至此,他才对高台上主位旁那笑容已有些僵硬的杨烈礼节性地微微颔首,语气平淡疏离,听不出半分被盛情款待的感激:
“承蒙三公子抬举,沈某心领,与其登那不属于我的高座,扰诸位雅兴,不若与故友畅叙更为自在,此地甚好,三公子不必费心。”
杨烈面上透出尴尬,“呃”了一声还想说些什么,殷无双此刻懒懒地出声:“不过是喝酒吃饭而已,又不是封侯拜相,讲究那些个座次高低作甚?”
这位呼风唤雨的前辈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亦不知看了多久的戏,总之众人循声望去时,发现他竟然就在那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独酌。
杨烈被这番不咸不淡的挤兑噎得脸色由红转白,一股恼意冲上头顶,却又不敢在殷无双面前发作,他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压抑着心底翻涌的情绪。
再抬头时,他脸上已然换上了一副更为谦逊的表情,他对着殷无双遥遥抱拳:“殷前辈教训的是,是晚辈考虑不周,拘泥于虚礼了。”
没人再揪着这事,这段插曲很快过去,偌大厅堂又恢复喧闹,杨烈端坐在桌前,漫不经心听着周围人的攀谈,指节在桌下用力地掐着掌心,试图用疼痛驱散那股挫败感带来的烦闷,眼角余光瞥向下首那与云澜对饮的沈玉时,一丝阴鸷翻涌进眼底,转瞬又被强行按捺下去。
沈玉遥遥朝殷无双以及文浩轩颔首以示招呼,收回视线时状似不经意间掠过对面那群人,云澜在他身旁介绍着一些陌生面孔,正好介绍到云晔正对面的那紫袍男人,沈玉的目光没在他身上多做停留,分神听着云澜的话:
“那就是青云宗宗主,何振,当今江湖榜三甲之一。”
其实沈玉已经猜到了,能和云晔平起平坐,还有那独属于上位者的气势,不怒自威之相,足以彰显其身份。
燕云昭此刻从一众如花似玉的女修当中脱身,坐回他们身边,低声跟沈玉说:“还记得先前周雪瑶的事么?”
沈玉侧目,“嗯”了一声,云澜凑近了几分,问:“怎么,你发现哪儿不对劲了?”
燕云昭秀眉微蹙,说道:“周雪瑶不在宴席上,我方才问了她同门师姐,竟也不知她去了何处,我有些担心。”
沈玉眸光一沉,周雪瑶自从那日与他们分别之后便有些奇怪,但他们即便有心细究也苦于没有头绪。
燕云昭还想说什么,一道低沉醇厚的声音伴着笑意传来:
“诸位久等。”
这人的声音不见得多洪亮,却轻易压过了满座喧嚣,所有人同时噤声,望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最高处的主位旁此刻站了一人,身形魁梧,着一身玄色暗金纹的锦袍,面庞如刀削斧凿,棱角分明,鬓角掺杂着几缕银丝,未显老态,反添了几分岁月淬炼出的煞气与深沉。
这便是天玄宗宗主,杨崇。
另有两个容貌与杨烈有几分相似的青年分立其两侧,一位面容冷峻沉稳,是杨崇的长子杨烁;另一位便是其次子杨锋,眉眼间带着几分张扬。
两人皆气度不凡,此刻只是微微垂首,姿态恭谨却自有威仪,杨烈垂首立于父兄身后,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俨然一副谦卑模样。
除却殷无双,在场的所有人皆起身以示敬意,云晔与何振亦微微颔首,沈玉、云澜等人也随之站起。
杨崇朝殷无双遥遥抱拳,姿态不卑不亢,却又给予了这位声名赫赫的前辈足够的礼遇,然后又对云晔及何振拱了拱手,接过身侧杨烁倒的酒,说道:
“明日便是大比初试,琐事繁多,因此来得晚了些,我自罚一杯,还请诸位同仁见谅。”
音落便毫不含糊地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杨宗主客气了。”殷无双意思一下抿了一口酒。
何振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松动些许,举杯饮尽,说道:“杨兄日理万机,皆是为了大比,不必致歉。”
云晔则是只喝净了杯中酒,并未说什么,云澜先前再三与他强调,让他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还搬出了他夫人来震慑他,头一次见儿子管老子的,真是倒反天罡。
其他各宗入席的长老及小辈们也纷纷举杯共饮。
杨崇笑着开口:“在座的诸位少侠,当真是个个意气风发,一表人才,前途无量啊,这偌大江湖,也即将属于你们,我相信届时定是遍地生花,群英荟萃。”
说着,杨崇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明明含着三分笑意,但却暗藏审视之意,让被他目光掠过的人都不自觉地正了正身形,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听着杨崇的话,沈玉瞧着四周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面孔,也不由得叹一句此间少年,风光正好。
“那么,诸位今夜吃好喝好,大比初试在即,杨某也在此祝愿诸位少侠,大放异彩,名扬四海!”
一番慷慨激昂的鼓励说罢,杨崇宣布开宴,随后便微笑着朝云晔以及何振举杯邀饮。
场子再次热络起来,席间不少人仗着酒意欲同沈玉攀谈,但都被沈玉那拒人千里的气息阻挡在外,即便是有无惧的,也都在沈玉四两拨千斤的回话中自讨没趣,最终偃旗息鼓了。
云澜以前因着脾气温文尔雅,跟谁都能聊上几句,所以每每参加宴席皆少不了推杯换盏,这回得益于身侧立了沈玉这样一座冰山,如同一道屏障,所以他难得清闲了一次。
但这人就不能太闲,闲了他就想找点乐子,就比如现在,酒过三巡,沈玉和云澜并肩出来透气,趁着周围没人,云澜低声同沈玉道:“我有一个非常私人的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玉看着他,示意他说,云澜的声音压得更低了,隐晦地问道:“你和江兄,进行到哪一步了,可有做过什么亲密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