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间厅堂便空了大半,一边的文浩轩和殷无双这才走上前来,沈玉行了一礼致谢,殷无双摆了摆手,道:“别急着谢,先前我的确没有收徒弟的想法,但现在,我改主意了,答不答应你好好考虑,也可以回去询问师门意见,我不急这一时。”
沈玉一愣,面露难色,他娘七年前生下他弟弟沈熙后身子骨就一直不好,不到半年就去世了,这些年一直是凌亦安帮着沈千帆带他俩。
他师父武艺不精,他的剑法除了自己参悟的部分,其余是他爹教的,而他爹两年前就离世了,若是让他师父知道现在有人愿意教他武功,那他必定毫不犹豫同意,可他不想,凌亦安未曾婚配,孤独了大半辈子,如今已经年近六旬,身边只剩他和沈熙,沈熙才七岁,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提照顾师父了,他不可能这个时候抛下他另拜师父。
文浩轩见他半天都不说话,转移话题打着圆场:“我听说你受伤了?现在如何?”
沈玉回神,摇了摇头:“无碍。”
他犹豫片刻,深深作揖,对殷无双道:“多谢前辈厚爱,但恕晚辈无法答应。”
他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他深深躬下腰去,姿态谦卑。
他的拒绝实在殷无双意料之内,他挑了挑眉,脸上未见恼怒,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哦?为何?”
沈玉微微直起身,脸上那份难色并未消减,但眼神坦荡澄澈:“前辈武功盖世,能得前辈青眼,是晚辈的福分,若单论习武求道,晚辈心中自是千般愿意,万般渴望,但……”
他深吸了一口气,腰身又弯了弯,接着道:“晚辈师父孤身一人,为照顾晚辈与幼弟倾尽心血,如今幼弟懵懂无知,师父年事渐高,身边再无其他亲人,晚辈若因慕前辈高艺而另投师门,撇下师父和幼弟,此等罔顾忠孝之事,晚辈不忍为之,我爹娘泉下有知也会戳我的脊梁骨。
因此,还望前辈恕罪,也多谢前辈不远千里走这一趟。”
好半天,这方寸之地都没有任何声音,连穿堂风都好似停了。
“情深义重,孝悌仁心……”
殷无双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了几分,少了几分狂放,多了些许感慨,他笑了一声,“你这份心,当得起我这千里奔赴。”
沈玉愕然抬头,殷无双走近一步,抬手将他扶正,伸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力道沉稳却温和:“你无需有任何负担,收徒之事,本就是你情我愿,强扭的瓜不甜,若违逆了你心中坚守的道,就算入我门下,想必也难精进,你这份剑心可比高深剑招更为难得。好了,此事便暂且作罢。”
沈玉轻舒了一口气,再次作礼:“多谢前辈体谅。”
“不过,”殷无双话锋一转,锐利的目光直视沈玉,“我说收你为徒一事绝非一时兴起,你根骨天赋极佳,若就此埋没或是被江湖险恶所误,着实可惜,日后你若剑道修行遇有难解之困,或心意有变,南岭崇阳山,随时可以来找我,或是让这小子带你来,我这儿永远给你留个位置。”
沈玉心头一震,他与殷无双只此一面之缘,甚至他还拒绝了他,拂了他的面子,他却仍愿意帮他到如此地步,这位前辈,当真是位贵人。
他郑重道谢,又留他们吃了午饭,宅院虽然不大,但腾出两间房还是做得到的,于是沈玉又安排了他们住处。
沈玉一边心系江邪的情况,一边安排得井井有条让人挑不出毛病,殷无双摸了摸下巴,有些好奇他这师父是何等人也了,竟能教出他这样的少年郎,也忒让人省心,若是有机会可得见上一见,取取经。
他暗暗瞥了一眼自家“不让人省心”的那位,文大少爷不让人省心在什么地方呢,挑近的讲,出门赶赴英雄大会的当天清晨,这大少爷脑子不拿事,忘了前一宿自己的剑扔哪儿去了,上蹿下跳的找了近一个时辰,眼看再不出门就要赶不上了,殷无双便把荒扔给了他。
没错,在外人眼里的什么继承衣钵继承佩剑,事实上都是扯淡,这把剑转交的就是这么随意。
文浩轩原来的那把剑,还是殷无双在后山那片竹林里找到的,孤零零插在石桌旁边,剑鞘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地上离了歪斜躺着好几个酒坛,准是喝酒喝爽了,耍了一通剑,扔这儿就给忘了,殷无双气得在心里骂了他上百遍。
这次他回去找他,又被他揪着耳朵一通骂,文浩轩倒是不以为然,他那些剑都是路边随手买的,贵的贱的啥样都有,他有钱,他不心疼,但是有一说一,荒还真不一样,这个丢了那可是要被逐出师门的。
嗯……不过他要是磨一磨嘴甜一点,兴许挨顿打就过去了。
殷无双还不知道沈玉那日同徐天罡对阵,断了剑反而突破瓶颈的事,他若是知道了,那就更想收沈玉为徒了,文浩轩和沈玉这两人简直就是两个极端,一个视剑为草芥,一个视剑为半条命,当真是各有各的路。
晚些时候,云澜、燕云昭、方延,这仨人鬼鬼祟祟翻了墙,来找文浩轩和沈玉,本想找他俩喝酒聊天,但沈玉几乎一整个下午都窝在江邪房里。
除了云澜,几人都意外怎么这一阵子不见,他俩之间好像什么东西变了一样,文浩轩那颗爱看热闹的心又蠢蠢欲动了,拖着云澜一通八卦,终于是搞明白了沈玉和江邪的关系。
燕云昭总结道:“果然长得好看的男人身边总会站着另一绝色。”
瞧着她脸上稍有遗憾,云澜如临大敌:“师妹啊,你不会是看上他俩谁了……吧?”
燕云昭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家师兄,道:“瞎说什么呢,我看上的可不是他们。”
“哦……”云澜的头点到一半,忽然惊了一下,“不对,你有看上的人了?”
他们家的白菜被谁给拱了?
云澜和方延盯着燕云昭看,但小姑娘白眼一翻,根本不理他们。
云澜整整追问了她两天,直到沈玉安排好江邪以及这一院子的人,跟他们踏上了去晋阳的路,他都没能从燕云昭嘴里撬出来这个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只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