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大亮,沉寂了一夜的寺庙终于有了些许人声。
昨日蒋昭一行人抵达灵山寺,却迟迟不见金钩露面,蒋西蛇叔一问三不知,蒋昭已经打算给他们吊起来打一顿了,江邪就是这时候来的,蒋昭便暂且放了金钩的事,先解决他的事。
金钩是四煞中的老大,银枭排第二,铁力第三,铜钱第四,他们都是原来蒋家庄那些死士的后代,自然对蒋昭忠心耿耿,但他们四人之间没有什么情谊可言,亦如银枭,他甚至是厌恶金钩,一开始金钩只是任务需要所以混迹于三教九流,但是后来,他便是真的嗜赌成性了,没钱的时候干出来的腌臜事儿不少,所以其他三人都不怎么乐意搭理他。
对他的失踪也没什么感觉,虽然都直觉和江邪脱不开干系,但蒋昭不提,他们也不会逾矩。
昨夜银枭奉蒋昭命去探察江邪的情况,但他没见到人,被惩戒堂那几个给拦住了,好心提醒他们别把人搞死,不然城主那儿不好交代,却换来几句训斥,把他撵出了偏院,不过这正合他意。
惩戒堂这几个眼高于顶,仗着处罚权一路以来除了蒋昭谁也不放在眼里,他们想弄死江邪给他们堂主报仇,那也得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打从江邪杀了惩戒堂那六个人和蒋昭的小妾开始,他就知道,若是让他成长起来,绝对是比蒋昭还可怕的存在,招惹谁都不要招惹这样的人,逼急了他骨子里的疯足以烧毁一切。
所以银枭心安理得的享受了一夜空闲,隐隐期待着天亮后发生的事,他为此还起了个早,去蒋昭那儿得了准令,带人往偏院去了。
然而刚踏入寺庙偏院,银枭便皱了皱眉,山间清晨的空气本应清新通透,但他却在这清新之下又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传了这么远,这血怕不是都流干了吧?
江邪不会真的被那老棺材瓤子搞死了吧?
银枭大手一挥,加快了脚步,很快,他就看到了门口两个睡得东倒西歪的人,是惩戒堂的打手,这股血腥气透过门板蔓延出来,已经可以说是刺鼻了,这两个酒囊饭袋却还没醒,他给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立刻有人去井里拎了桶水,紧接着当头泼在门边两人身上。
两人浑身一个激灵,眼睛都没睁开就咒骂一句,结果这一抬头,就看到银枭神色不善地盯着他们,与此同时,他们也闻到了从门内飘出来的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两人当即一骨碌爬起来,慌忙找着钥匙,颤颤巍巍地开着门锁,足足拧了两次才拧开,推开门的一瞬间,门外所有人都惊呆了。
地板上的血就在这时流到了他们脚下,伴随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嘀嗒”声,顺着血流抬头望去,一人吊在房屋当中,两侧肩骨被月牙形铁钩生生穿透,手臂寸断,手脚均不停的滴着血,想必是被挑了筋,头颅以一个致命的角度歪垂,脖子上缠着铁链——他就是被这截铁链吊起来的。
银枭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惩戒堂那长老。
缠着他脖颈的铁链,就是先前吊着江邪胳膊的那根。
守门的那两个打手,看见这一幕,双腿都止不住的打颤,那两根月牙形倒钩,是他们给江邪吃下软骨散,又按着他,一寸一寸嵌进他肩窝的,他们不敢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毅力,让他硬生生把那东西从自己身体里拔了出去。
屋内忽然响起一声轻笑,瞬间拉回他们所有人的神智,朝那笑声的方向看去,众人又是呼吸骤停,墙角阴影之下,一人曲起长腿,靠着墙根坐着,上半身赤裸,到处都是伤口,最深的两处仍在汩汩冒着血。
他竟然真的反杀了那老棺材瓤子,在如此重伤的情况下,银枭粗喘了几口气,咬了下舌尖让自己清醒一些,指挥身后的人:“给他止血,带走。”
那两个打手忽然想起来什么,急急忙忙嚷道:“他他他,他杀了我们长老,这可是反抗城主下的罚令!”
江邪任由银枭带来的人在他身上粗鲁的撒药包扎,眼神落在那两人身上,如有实质,那两人脊背一僵,但仍色厉内荏地叫着:“他该给我们长老偿命!”
银枭终于不耐烦了,狠狠一脚踹开其中一人,冷冷地说:“一天已经过去了,依城主之意,他还是十七长老,一个惩戒堂执律长老,敢让内殿长老偿命?你们未免太高看自己,我提醒过你们,是他自己不知分寸,死了也是活该。”
说完,他手一挥,话是对江邪说的:“走吧,城主召见。”
江邪勾了勾唇,朝面如菜色的那两人无声地说了几个字,欣赏着他们敢怒不敢言却又隐隐带着恐惧的表情,银枭转头走在前面,冷声吩咐道:“杀了。”
门板在身后合上,隔绝了那满地狼藉,也隔绝了那两道几近于无的沉闷噗响,江邪眯了眯眼,感受着晨光在脸上跳跃,心里是难得的平静,他淡淡地“啧”了一声,明明是被人押着,却像逛自家后花园一样,语气也是一样的漫不经心:
“银枭,你宣泄不满却让我背锅,不厚道啊。”
银枭冷嗤:“你刚才不是让他们等死么,我只是帮你完成。”
“那我还得谢谢你么?”
“不客气。”
银枭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锋,刮过清晨微凉的空气,江邪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只是那笑意丝毫没有抵达眼底,反而在晨光下透出一股懒洋洋的冷冽,他倒是没再开口,但银枭显然还有别的问题:
“金钩死了?”
江邪走得慢,银枭问话的时候人已经离他快三丈远了,故而他只听清了后两个字,不过他权当一个字都没听见,银枭也不指望他能回答,停了脚步,等他们跟上,他警告的看了江邪一眼,说:
“最好不是你杀了他。”
江邪“哎呦”一声,学着蒋西那天真的腔调说:“谁啊,谁死了?你搞错了吧,跟我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