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餐馆已经打烊。端木正司正在擦拭着最后几张桌子,门外传来了汽车引擎声和略显嘈杂的动静。
他抬头望去,只见小惠被一个穿着休闲西装,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年轻男子搀扶着走了进来。
小惠明显喝醉了,脸颊绯红,脚步虚浮,嘴里还含糊地念叨着什么。那个男子,正是她的男朋友,名叫翔太。
几乎同时,幸平大叔从里间掀开门帘走了出来。
他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头紧锁,但没有立刻发作。
他快步上前,默不作声地从翔太手中接过女儿,动作略显粗鲁却又不失小心地将她扶稳。
“幸平叔叔,小惠她……”翔太有些局促地想要解释。
幸平大叔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打断道:“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说完,便不再理会翔太,半扶半抱地将嘟囔着的女儿送回了她的房间。
端木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没有插话。他能感觉到翔太的尴尬和不安,也能感受到幸平大叔那压抑的怒火和担忧。
过了一会儿,幸平大叔从女儿房间出来,脸色依旧不太好看。他走到门口,看着还站在原地的翔太,沉默了几秒,才沉声道:“你,进来吧。”
翔太愣了一下,连忙跟着幸平大叔走到了餐馆角落的一张桌子旁坐下。端木识趣地继续手里的活计,但狭小的空间里,两人的对话还是清晰地传了过来。
幸平大叔没有绕圈子,直接问道:“听说,你现在自己在创业?”
“是的,叔叔。”翔太坐直了身体,语气带着年轻人的冲劲和一丝紧张,“我和几个朋友一起在做一款手机应用,……”
大叔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直到翔太大致介绍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严肃:“创业是好事,年轻人有冲劲。但是……你想过以后吗?创业九死一生,如果失败了,你拿什么给我女儿幸福?让她跟着你吃苦吗?小惠那孩子,看着开朗,其实没什么心眼,被我保护得太好了。”
翔太的脸色白了白,但他没有退缩,目光坚定地看着幸平大叔:“叔叔,我明白您的担心。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成功,但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我不会让小惠受苦的,我会为她奋斗出一个稳定的未来!”
幸平大叔盯着他看了许久,眼神锐利,仿佛要穿透他的内心。餐馆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
突然,幸平大叔开口道:“那你就来我这里打工。”
“啊?”翔太愣住了,似乎没反应过来。
“从明天开始,每天下班后,还有周末,来我后厨帮忙。”幸平大叔的语气不容置疑,“没有工资,你愿意吗?”
这个要求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翔太明显怔住了,他看了看后厨方向,又看了看幸平大叔严肃的脸,仅仅犹豫了几秒钟,便重重地点头:
“我愿意!”
…………
第二天,翔太果然准时出现在了餐馆后厨。
系上围裙的他,显得有些笨手笨脚。端木在外面大堂,能清晰地听到后厨里传来幸平大叔严厉的指点声,以及翔太时不时发出的“烫烫烫!”、“这个要放多少?”之类的惊呼和询问。
显然,这对于一个创业公司的年轻人来说,是完全陌生的领域。
忙碌的午高峰过后,幸平大叔擦着手从后厨走出来,面无表情地递给端木一小管药膏,什么也没说,又转身回去了。
端木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药膏——是治疗烫伤用的。
他瞬间明白了什么,看着大叔消失在门帘后的背影,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了然的弧度。这位嘴硬心软的父亲啊。
…………
时间一晃过去了半个月。
这天晚上打烊后,幸平大叔罕见地没有立刻去休息,而是拿出了一瓶清酒和两个小酒杯,叫住了正准备回阁楼的端木。
“陪我喝一杯。”大叔的语气不容拒绝。
两人在空荡荡的餐馆里相对而坐。几杯酒下肚,幸平大叔的话匣子也慢慢打开了。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不易察觉的柔软。
“小惠她妈妈……走得很早。”大叔望着杯中晃动的清酒,声音有些沙哑,“那时候小惠才刚上小学。我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把她拉扯大……不容易啊。”
端木默默地听着,给他斟满酒。
“这丫头,是我唯一的牵挂。”大叔叹了口气,“所以,当我听说她谈了个男朋友,还要结婚,对方还是个创业的……我这心里,一下子就火了。”
他仰头喝干杯中的酒,语气带着无奈和担忧:“创业?哪有那么容易成功?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机会等着你?我怕她将来受苦,怕她被骗,怕她过得不好……”
“那天晚上,看到她喝得醉醺醺地被送回来,我又气又心疼。”大叔摇了摇头,“但看着她那个样子,我这心里……还是软了。”
他看向端木,眼神复杂:“所以,我才让那小子来店里帮忙。一来,是想看看,他对我女儿,到底是不是真心的。是不是能吃得了苦,受得了委屈。这半个月,我在后厨没少刁难他,切菜、洗碗、颠勺……什么都让他干,还老是骂他笨手笨脚。”
“二来……”大叔的声音低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打算,“我也是想……把我这点手艺,慢慢教给他。这家店虽然小,但养活他们小两口,总归是没问题的。算是我……给他们留的一条后路吧。”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算是满意的神情:“这半个月看下来……那小子,虽然一开始笨得要死,但肯学,也肯干。被我骂了也不还嘴,手上烫了好几个泡也没吭声,每天累得够呛,第二天还是准时来。对小惠……也是真心的好。”
说到这里,幸平大叔似乎终于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他拿起酒瓶又想倒酒,但手已经有些摇晃。
酒劲上涌,他的眼皮开始打架,最终,他喃喃了一句“这半个月……也让我看出……那小子……是真心……”话还没说完,便“咚”的一声,趴在了桌子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端木看着这位外表强硬、内心却充满柔软和深沉的父爱的大叔,轻轻叹了口气。他拿起一旁的外套,小心地披在大叔的肩上,然后静静地收拾着桌上的酒具。
窗外月色宁静,餐馆里只剩下大叔平稳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