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晓冉空灵而深情的歌声,伴随着《隐形的翅膀》那充满希望与力量的旋律,在馥海市工人体育场的夜空中缓缓落下最后一个音符。
余音袅袅,与数万观众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交织在一起,久久回荡。
舞台上的灯光渐渐暗下,只剩下观众席上如星河般闪烁的荧光棒,映照着一张张激动而满足的脸庞。
演唱会结束了。
人流开始缓缓向出口涌动,喧嚣声、谈笑声、意犹未尽的歌声充斥在空气中。
沈屿没有急着起身,他等内场的人流稍微稀疏一些,才小心地搀扶起依旧沉浸在巨大感动和震撼中的刘文静。
她的脸上泪痕未干,眼眶红肿,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仿佛有星辰在其中闪烁。她紧紧握着沈屿的手,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我们……走吧?”沈屿低声问,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中显得格外清晰。
刘文静用力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翻涌的心绪。她最后望了一眼已经空荡荡的舞台,眼中充满了不舍和感激。
凭借通行证,他们再次从特殊通道离开了体育场,避开了拥挤的人潮。夜晚的凉风扑面而来,带着海水的咸腥味,让燥热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停车场里,沈屿的车安静地停在那里,像一个可靠的避风港。
坐进车内,关上车门,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沈屿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而是侧过头,看着副驾驶座上依旧有些失神的刘文静,轻声问:“感觉怎么样?累不累?”
刘文静缓缓转过头,目光复杂地凝视着沈屿。体育场外围的灯光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勾勒出他平静而深邃的轮廓。
她看了他很久,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样子深深烙印在脑海里。
然后,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沈屿心中激起了圈圈涟漪:
“大诗人……沈屿先生,今天晚上,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
沈屿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
他迎上刘文静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全然懵懂和依赖,而是多了一丝了然、一丝探究,以及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情感。
她知道了。不是“安知鱼”,而是“诗人沈屿”。
沈屿的脸上,没有出现刘文静预想中的惊讶或慌乱,他只是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些许无奈和释然的弧度。
他轻轻“嗯”了一声,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回应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他的反应如此平淡,反而让刘文静有些意外。她以为他会否认,或者至少会解释一番。但他没有。
这种坦然,让她心中最后的一丝不确定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确认感和……一丝微妙的失落?
或许,她内心深处,也曾隐隐希望这只是一个巧合,希望沈屿就只是那个偶然相遇、善良温暖的普通钓友沈屿,而不是那个光环加身、遥不可及的“诗人”。
“其实……”刘文静低下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声音带着一丝回忆的飘忽,“在我弟弟……小浩,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还有你们之间那个……奇怪的对视的时候,我就有点怀疑了。他平时可不是那么容易激动的人。后来……我趁你不在的时候,偷偷用你的名字……在网上搜了一下。”
她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沈屿一眼,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然后……我就看到了很多关于你的新闻,还有照片……虽然不多,但足够我认出来了。写《石灰吟》、《别翠屏》、《雨巷》、《断章》、《死水》、《囚歌》的诗人沈屿,策划‘江超’联赛的‘江超之父’……还有很多很多……我这才知道,原来一直陪在我身边的,是这么……这么厉害的一个人物。”
沈屿听着她的叙述,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破绽原来出在这里。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身份隐藏得很好,却忽略了刘文浩那个年轻人难以掩饰的激动,以及刘文静作为女性的敏感和细心。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似乎也从未刻意在她面前极力掩饰什么。名字是真的,容貌也未做大的改变,只是她之前从未主动询问,而他也乐得清静,便维持着这种心照不宣的“不知情”状态。
或许,潜意识里,他也觉得,是否知道身份,并不影响他们之间这段特殊关系的本质。
“我并不是有意瞒你。”沈屿看着窗外流动的车灯,语气坦诚,“只是觉得……知道或不知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沈屿,是那个在河边遇到你、答应陪你走完这段路的人。其他的身份,都是外物。”
“我明白。”刘文静用力点头,眼神清澈,“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瞒我。而且……正因为你是‘诗人沈屿’,今晚的一切,才更显得……弥足珍贵。”
她指的是内场的VIp座位,以及宋晓冉那首显然是“特别安排”的《隐形的翅膀》。
沈屿闻言,心中微微一动。他立刻明白了刘文静的误解——她将今晚的特殊待遇,归功于他“诗人沈屿”的身份和影响力。
她以为,是凭借“沈屿”这个名字,主办方才给予了如此礼遇,甚至可能猜测是他动用关系让宋晓冉唱了那首歌。
沈屿张了张嘴,几乎想脱口而出解释:不,不是“沈屿”,是“安知鱼”。真正起到关键作用的,是那个创作了《隐形的翅膀》的“安知鱼”的身份。
宋晓冉唱那首歌,或许有对原作者的尊重,或许有对刘文静处境的同情,但绝非是看在他“诗人”的面子上。
然而,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解释“安知鱼”是谁?意味着要揭开另一层更复杂、牵扯更广的身份谜团。这会让事情变得复杂,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甚至可能打破目前这种相对平静的状态。
而且,重要的是结果,而非过程。刘文静感受到了那份心意和惊喜,这就足够了。
至于这心意是借了哪个“名字”的东风,又有什么分别呢?就让她保留这个美丽的误会吧。或许,在她心中,“诗人沈屿”这个身份,已经足够传奇和崇高了。
于是,沈屿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刘文静的猜测,而是将话题引回了今晚的感受:“重要的是,你喜欢今晚的演唱会吗?宋晓冉唱得确实很好。”
提到演唱会,刘文静的眼睛立刻又亮了起来,暂时将身份的疑惑抛到了脑后:“喜欢!太喜欢了!就像做梦一样!尤其是……尤其是她唱《隐形的翅膀》的时候……”
她的声音又有些哽咽,“我从来没想过,能离舞台这么近,能亲耳听到她为我……为我们唱这首歌。沈屿,真的……谢谢你。我知道,一定是你……”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她认定了是沈屿动用了他的“影响力”,为她创造了这场独一无二的体验。
沈屿没有接这个话茬,只是温和地说:“你喜欢就好。这首歌,能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由她唱给你听,也许……也是一种缘分。”
他巧妙地将功劳归于“缘分”,轻描淡写地掠过了具体操作过程。
他发动了车子,平稳地驶出停车场,汇入夜晚的车流。馥海市的夜景在车窗外流淌,霓虹闪烁,繁华依旧。
车内恢复了安静。刘文静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的流光溢彩,心中百感交集。知道了沈屿的“真实身份”,并没有让她感到疏远或压力,反而让她对他的感激和依赖更深了一层。
一个如此有名望、有才华的人,愿意放下身段,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耐心细致地陪伴她、照顾她,为她实现一个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心愿,这需要何等的胸怀和善良?
她越发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能在生命最后的旅程中,遇到这样一个人。
“沈屿,”她忽然又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我……我不会说出去的。你的身份……我会帮你保密的。”
沈屿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心中一暖。这个女孩,即使在知道自己身份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依旧是维护他的宁静,不给他添麻烦。
“没关系。”沈屿笑了笑,语气轻松,“知道就知道了吧。反正……我们这段旅程,本来就与那些虚名无关。
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我们是……一起看海、一起坐摩天轮、一起听演唱会的搭档。”
“搭档……”刘文静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嘴角慢慢扬起一个温暖而安心的弧度,“嗯!搭档!”
这个称呼,似乎比“男朋友”更贴切,更纯粹,也更让她感到舒适和自在。它剥离了暧昧的色彩,强调了彼此扶持、共同经历的意义。
车子在夜色中平稳前行,朝着酒店的方向驶去。
身份的那层薄纱,在今晚被轻轻掀开了一角,但并未改变两人之间那份在生死边缘建立起来的、深厚而纯粹的信任与情谊。
或许,坦诚之后,他们的相处反而能更加自然和放松。
刘文静靠在车窗上,感受着车辆的轻微颠簸,疲惫如潮水般涌上,但她心里却充满了温暖的平静。
她偷偷看了一眼身旁专注开车的沈屿的侧脸,心中默默地说:谢谢你,沈屿。
谢谢你,无论是作为钓友沈屿,还是作为诗人沈屿,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照亮我最后的时光。
而沈屿,目视前方,心中一片澄澈。身份暴露,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但无伤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