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的春天来得迟，化雪后的风依旧带着料峭寒意。但窗外的柳枝已抽出嫩黄的芽孢，空气里也多了几分湿润的泥土气息。
窝居一冬的沈屿，看着账户里还算充裕的余额，和墙角那几根许久未沾水汽的鱼竿，心里那点关于“躺平”路径的纠结和倦怠，渐渐被一种更原始的冲动所取代——该出去走走了。
与其困守一隅，被那些无谓的纷扰和自寻的烦恼所困，不如遵从本心，继续上路。
真正的“随心所欲”，或许就该是这般，想静时便静，想动时便动，不为外物所滞，亦不为己心所困。
网络上的喧嚣，旁人的眼光，都随它去吧。
天地之大，总有清净水岸，容他垂竿独坐。
正琢磨着往哪个方向去，没过多久，刘强大帝的语音消息就风风火火地发了过来，背景音里还带着呼呼的海风：
“兄弟！在哪儿猫冬呢？开春了！该活动筋骨了！哥哥我搞到个好地方！南边！靠海！私人承包的海湾，鱼情爆炸！石斑、鲷鱼、海鲈鱼，个头贼大！路亚、船钓都行！关键是清净，没外人！怎么样？来不来？哥带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海钓！”
附带着发来的，还有几张碧海蓝天、礁石嶙峋的照片，以及几条肥硕海鱼的战利品照，看得沈屿心头痒痒。
内陆的水库江河他钓得多了，真正的海钓，尤其是这种听起来像是“野路子”的私人钓点，他还真没怎么体验过。
“地址发我。”沈屿回了四个字。
“得嘞！就知道你忍不住！地址和联系人微信发你！到了报我名字！保证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刘强大帝回复得飞快。
目标明确，沈屿立刻开始收拾行装。
海钓装备和内陆不同，他特意去渔具店补充了些海钓专用饵、钩、线，又检查了那辆二手SUV的车况。
这次南下，路途遥远，他打算慢慢开，遇到合眼缘的地方就停一两天，全当自驾游了。
春日正好，适合远行。
出发那天，天色湛蓝，微风和煦。
沈屿将简单的行李和渔具塞进后备箱，锁好房门，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短暂栖身、带给他些许安定感的小窝，然后发动汽车，汇入了出城的车流。
车子驶上高速，一路向南。
窗外的景色逐渐鲜活起来，田野由枯黄转为新绿，远山含翠，空气也愈发温暖湿润。
沈屿开着车窗，任由春风拂面，心情也如同这天气，渐渐舒展开来。
那些关于游戏绯闻、网络风波的烦闷，被远远抛在了身后。
开了大半天，傍晚时分，他在一个沿途的小县城停下歇脚。
找了家干净的旅馆住下，在路边小馆子吃了碗地道的特色米粉，味道鲜美，价格实惠。
饭后，他沿着小城的河堤散步，看当地居民悠闲遛弯，孩童嬉戏，感受着与宁安截然不同的、缓慢而充满生活气息的节奏。
这种陌生而又亲切的烟火气，让他感到放松。
回到旅馆，冲了个热水澡，正准备早点休息，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外地号码。
沈屿有些疑惑地接起：“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干练、温和，带着点知性气息的女声：“您好，请问是沈屿先生吗？”
“我是。您哪位？”
“沈先生您好，冒昧打扰。我是肖诗雅。”对方自我介绍道。
肖诗雅？
沈屿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似乎察觉到沈屿的疑惑，对方笑着补充了一句：“我是晚晴的好朋友，也是做音乐的。”
苏晚晴的好朋友？
做音乐的？
沈屿快速在记忆里搜索，终于想起来了——肖诗雅，华语乐坛实力派唱将，以嗓音空灵、演唱能力突出着称，拿过不少音乐奖项，口碑很好，是苏晚晴的圈内密友之一。
她找自己干嘛？
因为苏晚晴？
还是因为……那首《后来》？
沈屿心里升起一丝警惕。
“肖小姐您好，有事吗？”沈屿语气平静，带着疏离。
“沈先生，是这样的。”肖诗雅的声音很诚恳，直奔主题，“我偶然拜读了您创作的那篇《少年华夏说》，深受震撼。这篇文章的气魄、格局和其中蕴含的激昂向上的力量，让我非常感动。
我一直在筹备一张具有家国情怀和时代精神的新专辑，觉得《少年华夏说》的精神内核与我的创作理念高度契合。
所以，冒昧想请问您，是否可以考虑将这篇文章的改编权授予我？我希望能够将它谱曲制作成一首歌曲，收录在新专辑中。”
原来是冲着《少年华夏说》来的。
沈屿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这篇当时在深山课堂上有感而发的“化用”之作，不仅引起了文学界的关注，竟然还吸引了音乐人的目光。
而且来谈版权的，还是肖诗雅这种级别的歌手。
他沉默了几秒。他对音乐圈没什么概念，对版权交易更是一窍不通。
而且，这篇文章的“原创”身份，始终让他心里有点发虚。
“肖小姐，”沈屿斟酌着措辞，“感谢您的赏识。不过，这篇文章……可能并不适合改编成歌曲。而且，关于版权的事情，我没什么经验。”
“沈先生您太谦虚了。”肖诗雅的语气依旧温和而坚定，“文章的感染力是毋庸置疑的。至于适不适合改编，我相信事在人为。不瞒您说，我读完文章后，内心就已经有了旋律的雏形。
我相信，通过音乐的表达，可以让这篇文章的精神触达更广泛的群体。至于版权和合作细节，您完全不用担心。
我会让我的经纪人准备一份非常规范、优厚的授权合同，一切以您的意愿为准。如果您对音乐制作有什么想法，我们也非常欢迎您参与进来，共同探讨。”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带上一丝更深的诚意：“沈先生，我特地寻来您的联系方式，并非是出于商业目的的打探，而是真心被您的作品所打动。
作为音乐人，遇到能激发创作灵感的文学作品，是一种幸运。我真诚地希望，能有机会将这份感动，用我的方式传递出去。”
沈屿听着肖诗雅条理清晰、态度诚恳的话语，能感受到她的专业和诚意。不像聂楚楚那样带着强烈的功利心，也不像一些出版商那样急功近利。她更多是出于对作品本身的欣赏和音乐创作的冲动。
他想起碧云潭那些孩子们清澈的眼睛，想起汪梅雪老师孤独的坚守。如果……如果这首歌真的能做出来，并且能像肖诗雅说的那样，将那种激励人心的力量传播得更广，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至少，比那篇文章仅仅作为一段网络热点或者文学评论的对象，要有意义得多。
至于版权费什么的，他倒不是很在意，够用就行。关键是，对方的态度让他觉得可以信任。
“我需要考虑一下。”沈屿没有立刻答应，但语气缓和了许多，“另外，我最近在旅行，可能不方便详谈。”
“完全理解！”肖诗雅立刻表示，“您慢慢考虑，不着急。这是我的私人号码，您考虑好了，或者有任何想法，随时可以联系我。旅途愉快，沈先生。”
通话结束。沈屿放下手机，走到窗边，看着小县城宁静的夜景。
肖诗雅这个电话，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准备彻底放空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小小的涟漪。
《少年华夏说》……要变成歌了？由肖诗雅这样的歌手来演唱？这倒是他从未想过的可能性。
他摇了摇头，笑了笑。这世界，还真是奇妙。他本想远离一切纷扰，做个纯粹的钓鱼佬，可似乎总有些奇妙的缘分和事情，会不经意地找上门来。
不过，这次的感觉，似乎并不坏。没有强求，没有炒作，只有基于作品的、平等的沟通。
也许，这才是“随心所欲”的更高境界？不刻意回避，也不主动追求，只是顺应因缘，坦然面对来到生命中的每一件事。无论是碧云潭的雪，还是肖诗雅的电话。
他关掉灯，躺回床上。窗外月色如水，明天，还要继续南下。
海钓，新旅程，以及一首可能诞生的歌……这个春天，似乎不会太无聊。
至于那些游戏圈的绯闻，早已被南下的车轮，碾碎在身后的风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