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安把书包往肩上一甩,嘴里还念叨着:“王主任真不是东西,偷咱家糖纸当宝贝供着,有本事自己做去啊!”他边走边踢路边小石子,一脚一个准,气呼呼地朝家属院方向走。
天阴着,前两天下了雨,路边沟里积了水,泥汤子混着枯叶浮在上面。他低头瞅了眼鞋尖,刚想绕过去,忽然听见前面“扑通”一声,接着就是小孩哭喊。
“救命!谁来救救我——”
江安抬头一看,是小学一年级的小豆丁,整个人陷在沟里,水已经没到胸口,两只手扒着边缘直打滑。
他愣了半秒,书包直接扔地上,鞋都没脱就跳了下去。
泥水冰凉,脚底打滑,他差点摔个跟头,可还是咬牙往前扑。一把抓住那孩子胳膊,使劲往后拖。两人滚到岸上时都成了泥猴,小的哇哇哭,大的喘得像破风箱。
“你……你怎么不喊人?”江安坐地上直喘。
“我……我怕……”小孩抽抽搭搭。
“怕也得喊啊!”他抹了把脸上的泥,站起来拍拍屁股,“以后记住了,掉水里第一件事就是嚎,嚎得越大声越好。”
他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裹住那孩子,牵着他往学校走。路上碰到值班老师,一听这情况,脸都白了,赶紧带他们去了办公室。
第二天上午,班主任亲自拎着喜报到了家属院。
慕晴正蹲在灶台前熬糖浆,听见敲门声抬头一看,是个戴眼镜的女老师,手里拿着红纸贴的大纸片。
“这是江安同学的表扬信。”老师笑着说,“昨天放学路上救了落水学生,学校要开表彰大会,请家长务必参加。”
慕晴手里的勺子“咣”地磕在锅边。
“啥?他跳水里了?”
“是见义勇为。”老师强调,“校长说要树立榜样。”
“榜模样子没见着,差点给我送走一个儿子!”她放下锅铲站起来,“那沟多深你们不知道?底下全是烂泥石头,他才七岁!”
“我们知道您担心,但江安同学反应果断,处置得当……”
“他果断个头!”慕晴打断,“他爹不在家,我要是有个闪失怎么交代?”
老师被噎了一下,还想解释,慕晴已经转身进屋翻箱子。
“湿衣服呢?棉鞋呢?全给我找出来晾上!”
老师讪讪地把喜报贴在墙上,临走前说:“大会下午两点开始,江安要上台发言。”
慕晴没应声,只顾着从空间里取出灵泉水兑进盆里,招呼江安过来泡脚。
“娘,我真没事。”江安缩着脚不肯伸,“我都干了,不冷。”
“你不冷你嘴唇发紫!”她瞪眼,“再说一遍,下次碰这种事,先找大人,听见没有?”
“可那时候哪有人啊。”
“没人也不能往水里跳!你可以喊,可以拿棍子,可以扔书包当浮具——咱们摊上卖的养生糖包装绳都能绑成一圈圈救生圈!你学的都喂狗了?”
江安低头抠脚丫:“我就想着……要是换我爸在,他肯定冲上去。”
这话一出,慕晴动作顿了顿。
她看着儿子小小的脑袋,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半晌,她轻声说:“你爸是军人,训练过。你是学生,得讲方法。”
江安点点头:“我知道错了。”
她伸手把他搂进怀里,拍了拍背:“但娘为你骄傲。”
下午一点半,慕晴骑车带着江安去学校。
路上她还在碎碎念:“待会儿上台别紧张,就说你顺手帮了个忙,不用说得天花乱坠。人家鼓掌你就点头,别傻站着。”
“哦。”
“还有,不准提咱家糖的事,上次王主任偷咱们设计图还没算账呢,再让他借机蹭热度我非掀他桌子不可。”
江安憋着笑:“娘,这是救人,不是卖糖。”
“道理一样!”她哼了一声,“好事要做,脑子也得带。”
到了学校礼堂,已经坐了不少人。江安被老师领上台时,脑袋快埋进胸口了。校长讲话时特意提高了嗓门:“让我们向江安同学学习,学习他的勇敢、担当和无私精神!”
底下掌声雷动。
主持人递话筒给他:“江安同学,能说说当时是怎么想的吗?”
全场安静。
江安捏着裤缝,声音不大:“我就……不想他淹着。”
一句话说完,又低下头。
台下先是静了一瞬,然后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
有几个低年级老师都红了眼圈。
慕晴坐在后排,眼眶也热了。她悄悄摸了摸腕上的银镯,心里嘀咕:这小子,比我还会搞人心。
回家路上,江安骑在车后座,抱着她腰。
“娘,你说我爸知道了会不会夸我?”
“他要是敢不夸,回来我就让他睡猪圈。”
“咱家没猪圈。”
“那就睡柴房,冻他三天。”
江安乐得直晃:“那你得准备厚被子,不然他感冒了还得我照顾。”
“你还心疼他?”她扭头瞪他,“你现在是我唯一的指望了,懂不懂?你要是出点事,咱家就塌了。”
“那你要塌也是塌一半。”江安小声嘀咕,“还有妹妹呢。”
“你妹妹五岁,画个‘辣糖爹’都能当传家宝供着,靠得住吗?”
江安嘿嘿笑起来。
晚饭时,慕晴特意蒸了白米饭,炒了鸡蛋,又从空间里拿出一颗熟透的蜜薯切成块摆在碗里。
“奖励英雄。”
江安夹起一块蜜薯放进她碗里:“你也吃。”
“我天天吃。”她夹回去,“你才是主角。”
父子俩长得像,连吃饭的样子都差不多,都是抿着嘴细嚼,不说话的时候特别乖,一开口就藏不住机灵。
她看着儿子,忽然想起江砚洲第一次抱江安时的样子。也是这样低着头,耳朵一点点变红,嘴上不说,手却一直护在孩子后脑勺上。
她戳了戳江安额头:“以后救人可以,但必须保证自己安全。答应我。”
江安认真点头:“我答应。”
“拉钩。”
两人小拇指勾在一起。
“骗人是小狗。”
“汪。”江安配合地叫了一声。
她笑出声,揉了揉他头发。
夜里风雪渐停,窗玻璃结了层薄霜。慕晴坐在炕头缝补那只湿透的棉鞋,针线来回穿梭。江安靠在她肩上,眼皮打架。
她低头看他,发现他嘴角还挂着笑。
可能是梦到被表扬了吧。
她轻轻哼了句小调,继续低头缝。
线尾咬断时,窗外传来远处巡逻的脚步声。
她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日历,七月十五还没到。
江安翻了个身,嘟囔:“爹……我今天……没丢脸……”
她停下针,摸了摸他发烫的脸颊。
然后把灯吹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