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洲刚把卫生员叫走,转身就见慕晴抱着江悦站在门口,江安紧紧抓着她的衣角,小脸绷得紧紧的。
“都烧到三十八度了,你还在外头站着?”慕晴瞪他一眼,“人命关天的事,你还讲排场?”
江砚洲抿着嘴没说话,接过孩子抱进怀里。江悦小脸通红,哼哼唧唧往他肩上蹭。他脚步一沉,大步往卫生所走。
慕晴拉着江安跟在后头,边走边嘀咕:“昨儿才赶走一个没事找事的,今儿又来个送娃看病的,你们部队家属院是开善堂了?”
江安仰头:“娘,你说那个坏阿姨不会再来了吧?”
“她敢!”慕晴哼一声,“再敢露脸,我就拿扫帚抽她屁股。”
江砚洲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动了动,到底没忍住,低声道:“扫帚不行,得用枪托。”
江安眼睛一亮:“爹!那你教我打靶不?等我学会,我也护家!”
“先把你作业写完。”慕晴立马泼冷水,“字写得跟蚯蚓爬似的,还想拿枪?枪都比你直。”
江安瘪嘴,江砚洲却轻轻拍了下他脑袋:“等周末,带你去操场。”
这话一出,江安立刻挺胸抬头,走路都带风。
周六一早,天刚亮透,江砚洲换了便装,军装外套规规矩矩穿好,带着一家三口往部队操场走。
江安蹦跶在前头,一会儿摸摸墙根的野草,一会儿捡块石子扔远。江悦被慕晴背在背上,小手扒着她肩膀,东张西望。
“今天可是你第一次正式进营区。”慕晴戳江安脑门,“别给我丢脸啊,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
“我才不会!”江安梗脖子,“我要当解放军!”
“当解放军也得听娘的话。”慕晴冷笑,“不然连饭都不给你吃。”
江安翻白眼,江砚洲听见了,低头笑了一下,又赶紧板住脸。
到了操场边,晨训刚结束,战士们列队跑步回来,步伐整齐,口号震天。
江安吓一跳,猛地往后退两步,直接钻进江砚洲腿后头。
江悦也被吓着了,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
慕晴反应快,从布包夹层摸出一小块蜜薯塞进她嘴里。江悦嚼了两下,眼睛亮了,含着糖块“呜呜”地笑。
“听见没?”慕晴指着队伍,“这是解放军叔叔在唱歌呢,比你幼儿园老师唱得还响。”
江安探出半个脑袋,盯着那些穿着军装的战士,小声问:“他们……真不会打我?”
“打你干嘛?”慕晴翻白眼,“你又不是反革命分子。”
江砚洲单膝蹲下,把儿子拉到身前:“看见那条白线没?他们每一步都踩在线上,差一厘米都不行。你要是想当兵,就得从站直开始。”
江安咽了口口水,眼神慢慢亮起来:“我能学会吗?”
“能。”江砚洲点头,“只要你不怕苦。”
“我不怕!”江安挺起胸,“我娘说我是丧系锦鲤,倒霉都能翻身!”
慕晴差点呛住:“谁教你这词的?”
“你自己说的!”江安理直气壮,“昨晚睡觉前,你还对着镜子说‘老天爷你缺德吧’!”
慕晴脸一黑,抬手就想敲他脑袋,江砚洲却突然笑了。
他笑得很轻,但眼角都舒展开来。他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头发,又抬头看慕晴,声音低:“她说得对,老天爷是缺德,可缺德缺到咱家,反倒成好事了。”
慕晴愣了一下,随即咧嘴一笑,梨涡浅浅:“那我以后得多骂几句,给咱家多招点福气。”
一家人正说着,休息号吹响,战士们原地解散,三三两两坐在地上喝水擦汗。
不知谁起了个头,有人开始哼《打靶归来》。
歌声一起,江悦耳朵一动,小身子跟着晃,嘴里含着蜜薯渣,也“啦啦”地跟着哼。
几个年轻战士听见了,转头看过来,咧嘴笑。
“连长,你闺女挺有节奏感啊!”
“这嗓门,将来能当文艺兵!”
慕晴有点尴尬,想捂她嘴又舍不得,正犹豫着,江砚洲已经不动声色往前半步,挡住了那些视线。
他没说话,只是站在那儿,背脊笔直,像一道墙。
战士们立刻收了笑,低头喝水,没人再抬头乱看。
过了一会儿,江砚洲忽然低声开口:“她妈也爱听这歌。”
慕晴一愣。
他侧过头,耳尖有点红:“你在家总哼。”
“我哪有!”慕晴瞪眼,“我那是干活解闷!”
“你哼得比广播站还准。”江砚洲低笑,“每次你哼这歌,马都跑得快。”
慕晴噎住,江安在旁边憋笑,江悦干脆把蜜薯渣喷了出来,正好糊在江安脸上。
“哎哟!”江安抹脸,“姐姐你太过分了!”
“她不懂事。”慕晴淡定,“反正你也该洗洗了。”
江安气得跳脚,江砚洲却忽然弯腰,把儿子抱起来扛在肩上。
江安“哇”了一声,搂紧他脖子,低头看远处收队的战士,眼睛发亮。
“爹!我站得比他们都高!”
“等你长大,站得更高。”江砚洲说。
慕晴抱着江悦站在边上,看着父子俩的背影,忽然觉得心口软得厉害。
阳光照在操场上,照在军装上,照在孩子们的笑脸上。
她低头看怀里的小丫头,轻声问:“悦悦,你想不想当女兵?”
江悦咧嘴,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冲她“啊啊”叫两声。
“就知道吃。”慕晴戳她脸蛋,“跟你娘一样,贪甜。”
江安在上面喊:“娘!你是不是也想当兵?”
“我不想。”慕晴扬眉,“我想当后勤大队长,专门管伙食。让你们顿顿吃肉,天天喝汤。”
江砚洲听着,低头笑了下,手臂收紧,把儿子搂得更稳。
一家人沿着操场边慢慢走,路过靶场时,江安趴在围栏上使劲瞧。
“爹!那枪能让我摸一下吗?”
“不能。”江砚洲面无表情。
“就一下!”
“不行。”
“求你了!”
“闭嘴。”
慕晴在后面笑出声:“你小时候肯定也没摸过枪,现在轮到你当恶霸了?”
江砚洲不理她,江安却不死心,扒着栏杆不走。
这时,一个战士拎着空弹箱路过,笑着打招呼:“连长,小少爷想摸枪?”
“别惯着他。”江砚洲冷脸。
那战士却从身后抽出一把木制训练枪:“新兵练瞄准用的,不碍事。”
江安眼睛都直了。
江砚洲皱眉:“脏。”
“我刚擦过!”战士连忙保证。
慕晴推了一把:“给呗,又不会少块肉。”
江砚洲盯着那枪,沉默两秒,终于松口:“只能看,不准碰扳机。”
江安欢呼一声,双手接过枪,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左看右看,还学着战士的样子举起来瞄准。
“我以后要当神枪手!”他大声宣布,“专打坏人!”
“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慕晴泼冷水,“先学会自己穿裤子再说。”
江安不服气,举着枪原地踏步,结果绊了下,差点摔跤。
江砚洲眼疾手快扶住他,低声说:“慢点。”
江安拍拍灰站起来,小脸通红:“我没事儿!”
慕晴看着这一幕,忽然说:“这日子,比窖里的蜜薯还甜。”
江砚洲转头看她,没说话,只是伸手把她和孩子拢进怀里。
风从操场刮过,卷起一点尘土,远处传来集合哨声。
江安还在摆弄木枪,江悦在慕晴怀里打起了小呼噜。
江砚洲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家人,又望向远处列队的士兵,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轻轻说了句:
“下周,我教他打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