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底那点油汤刚被慕晴舀进空间净水池,银镯还热乎着,她正盘算着明儿给江砚洲蒸个红糖发糕补补身子,院门“哐”地被人从外头推开,带进一股冷风。
“晴晴!砚洲!快尝尝,刚出锅的饺子!”
张婶端着个青花大碗,热气直往上冒,人还没进屋,香味先窜了满堂。她穿着洗得发灰的蓝布袄,围裙上还沾着面渣,一进门就笑得眼角堆成褶子:“韭菜鸡蛋馅的,我特意多搁了香油,就想着你们年轻人爱吃这个味儿。”
慕晴立马从灶台边直起身,脸上堆出笑:“哎哟张婶,您这大冷天的还亲自送来,多冻手啊。”嘴上说着客气话,心里却飞快转着——这年头谁家过年才吃顿饺子?张婶这会儿送上门,说是尝鲜,其实是来探风。
她可不敢小瞧这位“热心肠”。村里谁家吵架、谁家偷摸分粮,张婶比广播还灵。上回李寡妇想往江砚洲跟前凑,就是她第一个传出去的。
慕晴不动声色瞥了眼厨房门口。
江砚洲正背对着她们,蹲在灶前扒拉柴火,手里还攥着那把铁叉,脊背绷得笔直,一听有人来,动作都顿了一下。
得,这位“霜刀郎”又开始装忙了。
她心里一乐,赶紧上前接过碗,指尖刚碰着碗边,一股热流顺着银镯渗进来——空间那头,暖房里一株红糖甘蔗“咔”地裂了道缝,熟了。
好家伙,来得正是时候。
她低头一看,碗里饺子个个饱满,油光发亮,咬一口怕是能鲜掉舌头。她夹起一个吹了吹,故意叹气:“张婶,您这手艺是真没得说,比供销社卖的还香。可惜啊……”
“可惜啥?”张婶一愣。
“可惜我家这位啊,吃一口就得念叨三句‘浪费粮食’。”她侧头冲江砚洲喊,“江大队长!张婶好心送饺子,你再不出来说句话,我就当你要写检讨书了啊!”
江砚洲手一抖,柴火叉“哐”地磕在灶沿上。他缓缓转过身,脸上还绷着,可耳尖已经悄悄红了。
“没……没说不吃的。”他低着头,嗓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就是……太麻烦张婶了。”
“麻烦啥!”张婶摆手,“你们两口子恩爱,我看着都高兴。砚洲这半年不摔沟里了,巡逻也顺当,连队里都夸他精神头好——这不就是家宅安稳的兆头嘛!”
慕晴差点笑出声。
家宅安稳?您咋不说他上个月捡了三回遗失文件、连炊事班炸锅都没炸着他呢?
她心知肚明,江砚洲那倒霉劲儿早被她空间的灵气给洗没了,可这话不能说。她只笑着把碗往桌上一放:“张婶说得对,我家江哥现在可金贵了,连我炖个肉他都怕我累着。”
江砚洲瞪她一眼,没吭声,可脚步却往桌边挪了半步。
张婶眼睛一亮,顺势坐下,压低声音:“晴晴啊,你们两口子这么和睦,以后有啥难处也别硬扛。街坊邻居的,能帮一把是一把。”
慕晴心里咯噔一下。
来了。
表面是拉家常,实则是来探底——军属待遇有没有补贴?江砚洲有没有额外福利?她家日子是不是过得比别人好?
她正琢磨怎么圆过去,江砚洲突然开口了。
“张婶。”他声音不高,却稳得很,“以后有啥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慕晴一愣,抬头看他。
他站在桌边,军装没穿,只套了件洗得发白的灰毛衣,可站姿依旧笔挺,像棵松。
“我……我能干的,不推。”他顿了顿,又补一句,“晴晴也乐意帮人。”
张婶眼睛都瞪圆了。
这可是江砚洲头一回对外人松口!以前谁来借个镰刀都得看他脸色,现在居然主动说“尽管说”?
她激动得差点从凳子上站起来:“哎哟!砚洲你这话可算说到我心坎里了!前两天我家老二摔了腿,正愁没人去镇上买药呢……”
“我去。”江砚洲直接接了话,“明天就去。”
张婶乐得合不拢嘴,可手还死死攥着空碗,犹豫着不肯走。
慕晴一看这架势,心知她怕欠人情,赶紧从围裙兜里摸出一包东西——红糖用油纸包得整整齐齐,还拿细麻绳扎了口,是她刚从空间里取出来的。
“张婶,拿着。”她一把塞进对方手里,“给孩子冲糖水喝,补气血。我听说你家老二正长身体,这玩意儿比药还管用。”
“这……这太贵重了!”张婶往后缩手,“一斤红糖得两毛八,你们留着自己吃……”
“哎哟我的姑奶奶!”慕晴直接把糖塞进她口袋,还按了按,“你送我一碗饺子,我回你一包糖,天经地义!难不成你想让我吃独食?那我今晚准做噩梦,梦见饺子精找我算账!”
张婶终于忍不住笑了:“你这丫头,嘴皮子还是这么利索。”
“那可不?”慕晴挑眉,“我江哥都说我——”
她故意拖长音,眼角瞄着江砚洲。
他立刻咳嗽两声,低头去扒灶里的灰,假装没听见。
张婶笑得直拍大腿:“你们两口子,真是配!一个闷葫芦,一个碎嘴子,凑一块儿刚刚好。”
她说完,终于起身要走,临出门还不忘回头叮嘱:“那药的事……真不麻烦?”
“不麻烦。”江砚洲站在门口,声音沉稳,“明儿一早我顺路。”
张婶乐呵呵地走了,背影都轻快了几分。
慕晴关上院门,转身就看见江砚洲还杵在堂屋中央,手里捏着那把柴火叉,像在站岗。
“哎,江大队长。”她歪头笑,“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主动揽活?”
他不看她,只把铁叉往墙角一靠,低声说:“她说孩子摔了腿。”
“哦——”慕晴拖长音,“原来你是心疼孩子啊?我还以为你终于开窍,知道做人得讲人情呢。”
他喉结动了动,终于抬眼:“……你不是也给了糖?”
“那当然!”她叉腰,“我可是十里坡最讲礼数的人!送饺子回红糖,送鸡蛋还鸭蛋,送癞蛤蟆我都得回个青蛙——礼尚往来,懂不懂?”
江砚洲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说:“你上次送李寡妇的蜜薯,她第二天就搬走了。”
“嘿!”慕晴一拍大腿,“那可不是我送的,是她自己嫌甜齁得慌,受不了!”
他嘴角抽了抽,没忍住。
慕晴趁机凑上去,踮脚戳他脸:“哎,你笑啥?你刚才在厨房门口偷听半天了吧?耳朵都红了是不是?”
他猛地后退半步,却被门槛绊了一下,踉跄着扶住门框。
“你……你胡说!”他结巴了,“我哪有偷听!我是……我是来加柴的!”
“加柴加到耳朵冒烟?”她坏笑,“江队,你这演技还不如你家灶台里的火苗——一吹就灭。”
他不说话了,只低头盯着自己脚尖,像在研究鞋带。
慕晴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这人啊,嘴上不说,心里比谁都明白。张婶送饺子是人情,他接话是回应;她回红糖是体面,他揽下买药是担当。他们这个家,终于不再是冷冰冰的两间屋,而是有人敲门、有人送饭、有人惦记的地方了。
她悄悄抬手,银镯微热,空间里那株红糖甘蔗“啪”地断成两截,落进田埂。
她忽然伸手,拽住他的袖子:“喂。”
“嗯?”
“今儿这饺子,”她笑出小梨涡,“比肉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