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晴早上蒸的花卷还热着,葱油香混着黄油味儿从灶台飘到院门口。她?着碗筷往桌上摆,眼角一扫,看见江砚洲从柴房出来,肩上扛着扁担,动作比平时慢半拍。
她没吭声,等他走近了才开口:“江哥,昨儿跑井台跟逃命似的,今儿还去不?”
他低着头,额前一缕发遮了眉眼,应了句“嗯”,伸手去拿桌上的花卷。左手刚碰到碗沿,筷子“啪”地掉在地上。
慕晴弯腰捡起来,顺手看了眼他袖口。布料边缘洇着一圈暗红,像干透的血。
她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笑嘻嘻的:“江哥,你这手抖得跟帕金森似的,昨儿是不是偷偷练擒拿,把自己练废了?”
他没接话,只低头咬了一口花卷,嚼得格外认真。
她盯着他左臂,越看越不对劲。昨晚还好好的,巡逻回来还扛了半袋玉米喂马,怎么今早突然像根生锈的铁棍似的,抬都抬不利索?
“你别装了。”她把碗往桌上一蹾,“胳膊咋了?”
“没事。”他咽下嘴里的东西,“牛角蹭了一下,不深。”
“牛角?”她冷笑,“十里坡的牛我还不知道?连草都懒得啃,哪来的力气撞你?你是被牛角蹭,还是被牛放了个屁给熏瘸了?”
他眉头一皱,想走。她一个箭步拦住,伸手就去拽他袖子:“我看看。”
“别碰。”他往后退了半步。
“哟,还挺娇?”她翻白眼,“你当你是林黛玉,碰一下就得咳两口血?我好心给你处理,你还嫌脏?”
他抿着嘴不说话,眼神躲她。
慕晴火了,一把抓住他手腕,往上一扯——
“刺啦”一声,军装袖子从肘部撕开,露出底下缠着破布条的左臂。布条早被血浸透,边缘发黑,伤口看着至少三寸长,皮肉翻着,没缝针,也没上药。
“我操!”她声音都变了,“你这是想烂胳膊还是想变独臂大侠?啊?!”
他想抽手,被她死死攥住:“你松手。”
“我不松!”她眼眶一下子红了,“你当自己是铁打的?不会躲不会喊?疼死活该!你要是死了,我上哪儿找第二个这么傻的靠山去?!”
话说到一半,眼泪先砸下来,正好落在伤口上。
江砚洲浑身一僵,呼吸都顿了。
她赶紧拿袖子去擦,手抖得拧不开碘伏瓶盖。试了三次,才“咔”地拔开。棉球蘸了药,刚碰上伤口,他闷哼一声。
“你叫什么叫!”她嗓门更大,“活该!谁让你逞能?民兵队长了不起?受伤不知道说,装什么硬汉?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够忙,还得天天给你收尸?”
她一边骂一边上药,动作却轻了。棉球擦过裂口,血又渗出来。她从布包夹层摸出纱布,一圈圈缠上去,手指微微发颤。
江砚洲低头看着她,喉结动了动。
包扎到一半,她手劲没控制好,纱布一紧,他“嘶”地抽了口气。
她立刻停住,声音发抖:“我……我轻点。”
他摇头:“不是那儿疼。”
她一愣:“啊?”
他抬眼,目光沉得像井水:“这儿。”说完,用没受伤的右手,轻轻按了按心口。
慕晴愣在原地,手还捏着纱布头,脑子嗡的一声。
风从院外吹进来,卷着几片枯叶打转。她腕上的银镯突然烫了一下,像是有人在里头轻轻敲了两下。
她没动,也没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他也不躲,就那么看着她。
过了几秒,她才找回声音:“你……你心口咋了?”
“疼。”他声音很低,像从喉咙底挤出来的,“你哭的时候。”
她鼻子一酸,差点又掉泪,赶紧仰头把情绪憋回去,嘴硬道:“谁哭了?我那是沙子迷眼!大白天的,你别胡说八道。”
他嘴角动了动,没笑,眼神却软了。
她低头继续缠纱布,手比刚才稳多了。一圈,两圈,打结,剪断。动作利落,像给战马包蹄子的老饲养员。
“行了。”她拍拍他肩膀,“今天别去巡逻了,歇着。”
“不行。”他站起身,“轮值不能缺。”
“你缺一天天塌了?”她翻白眼,“你要是真倒了,民兵队还得派两个人抬你回来,多浪费资源。你这是给组织添麻烦,懂不懂?”
他没理她,转身去拿墙角的枪。
她也不拦,默默进屋,从空间摸出两块压缩饼干——金黄酥脆,带着奶香,是她用灵麦磨粉加灵蜂蜜做的,扛饿又提神。塞进他军装兜里,还顺手拍了拍。
“饿了就吃。”她说,“别撑着。你要是饿晕了,我可不去背你。”
他点头,转身往外走。
脚步比来时稳了,但背影有点佝,左臂贴着身子,不敢甩。
她站在门口,看他一步步走远,拐过巷角,人影消失。
院里安静下来。
她低头搓了搓手腕上的银镯,小声嘀咕:“傻狗……疼也不知道喊。”
镯子温温地响,像是在回应:【他不是不喊,是怕你心疼。】
她没再说话,回屋把锅里的花卷热了热,自己吃了两个,又给江砚洲留了三个在碗里,盖上纱罩。
晌午,她去后院翻土,打算种点早春菜。铁锹刚插进地里,手腕又是一烫。
她皱眉,意识滑进空间——田圃角落,“啵”地冒出一颗嫩绿的草莓芽,叶片上还挂着露珠,晶莹剔透。
她一愣:“我没种啊?”
空间静悄悄的,没回应。
她盯着那颗芽,忽然想起早上江砚洲按心口的样子。
“你……是因为那句话?”她小声问。
银镯轻轻颤了一下。
她笑了,弯眼,小梨涡浅浅一现:“行吧,算你有点良心。回头我多骂他两句,给你攒点情绪扩容,行不?”
下午三点多,村口传来马蹄声。
她正在院里晾衣服,抬头一看,江砚洲骑着战马回来,脸色比早上好,但左臂还是吊着。
他翻身下马,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给她。
是个野果子,红彤彤的,带着绒毛。
“路上捡的。”他说,“你爱吃甜的。”
她接过,翻来一看:“这是……八月炸?这玩意儿十里坡可没有。”
“翻山时摘的。”他语气平淡,“顺路。”
她盯着他:“你受伤了还翻山?江砚洲,你是不是觉得命太长,得折腾折腾才踏实?”
他不说话,只看着她。
她气笑了:“你真是狗脑子!我给你包扎是让你好好养伤,不是让你拿去当登山运动员!你要是摔死了,我上哪儿找第二个这么傻的冤种给你收尸?”
他忽然抬手,轻轻碰了碰她手背:“没摔。”
她一怔。
他收回手,转身去牵马:“我去喂它。”
她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个还带着体温的野果,腕上的银镯又烫了一下,比之前更久,像是在笑。
她低头看着那颗果子,小声嘀咕:“你再烫,我可要收双倍门票了。”
夜风穿院,吹得晾衣绳上的蓝布衫轻轻晃。她把果子揣进兜里,转身回屋烧水,嘴里哼起不着调的歌。
灶火噼啪,水壶开始冒白气。
她掀开锅盖,热气扑上来,模糊了视线。
就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她回头,看见江砚洲站在门口,军装没脱,脸色有点白。
“怎么了?”她问。
他没答,左臂微微发抖,嘴唇抿成一条线。
她快步走过去:“伤口裂了?”
他摇头,声音哑:“不是……疼。”
她皱眉:“哪儿?”
他抬手,再次按了按心口,眼神直直看着她:“这儿。跳得太快,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