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晴拎着布包从村口回来,天已经擦黑。半斤红糖换了十颗鸡蛋,还剩两块,她揣在布包夹层里,一路走一路拿指甲抠着糖角舔。甜味在舌尖化开的时候,她忍不住笑出声,差点被田埂上的石子绊倒。
江砚洲走在前头,听见动静回头看了她一眼。他肩上扛着锄头,影子拉得老长,军装后领被晚风吹得微微鼓动。
“笑啥?”他问。
“笑你傻。”她把糖塞进嘴里,蹦了两步追上去,“粮票换糖还得瞒着人,结果全村都知道了,你这保密工作比豆腐渣还松。”
他没接话,嘴角却压了压,像是想笑又硬忍住。
两人并排走,脚步不知不觉就踩到了一块儿。暮色四合,土路坑洼,她走得有点晃,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往泥水里歪。
他伸手快得像抓逃兵,一把扣住她胳膊,稳住了人。
“哎哟,江队反应挺灵啊。”她站稳了,故意晃了晃,“刚才那一下,是不是本能?”
他松开手,指节蹭过她袖口,又迅速收回去,嗓音低:“路滑。”
“滑?”她歪头,“你以前不是说我走路像拖拉机,震得地都抖?咋这回倒怕我摔了?”
他不吭声,耳根却悄悄泛了红。
她心里一动,坏水直冒,索性往前凑半步,仰头盯着他侧脸:“江哥,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怕我跑了?怕我哪天扛着铺盖回娘家,改嫁二流子去?”
他脚步猛地顿住。
她也停了,风从坡上吹下来,卷起几片枯叶,打在两人之间。
他转过身,月光正好落在他脸上。那双平时冷得像结冰的眼睛,这会儿直直地看着她,黑得发沉。
“你哪儿也不准去。”他说。
声音不高,却像锤子砸进地里,稳稳当当,不容反驳。
她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嘴上还不服:“我为啥不能去?我又不是你买来的。”
他喉结动了下,盯着她看了好几秒,才哑着嗓子说:“我想……一直跟你待着。”
空气一下子静了。
她愣住,连呼吸都放轻了。手腕上的银镯忽然发烫,像被谁轻轻呵了口气。她下意识摸了摸,镯子表面泛起一层极淡的微光,转瞬即逝。
她听见脑子里“叮”了一声,像是谁在她心里敲了下铃铛。
——【关系进度:50%】。
她没动,也没抬头,只觉得胸口那块地方,像被春阳晒透的田地,软乎乎地裂开一道缝。
“你这话说得……”她干咳两声,想装没事人,“跟要赖上我似的。”
他站着没动,目光没移开。
她被看得心虚,索性转身往前走,嘴里嘟囔:“天天扛锄头也就算了,现在连话都开始胡说八道了,回头别说我带坏你。”
她走两步,发现他没跟上来。
回头一看,他还站在原地,影子孤零零地印在地上。
她停下,等了两秒,抬脚往回走了半步。
“喂,走不走?天都黑了,再不回,马都该饿死了。”
他这才动了,大步跟上来,肩线绷得笔直,可脚步明显比刚才近了些。两人之间原本隔着一臂远,现在肩膀几乎要蹭到一起。
她没躲,也没说话,只把布包换到另一只手,指尖悄悄碰了碰腕上的镯子。那点热意还在,像藏了颗刚捂暖的鸡蛋。
路过马棚时,战马听见动静,探出头来,鼻息喷在她脸上。
“哟,想我了?”她笑着摸了摸马脖子,顺手从空间夹层摸出一把玉米粒。
江砚洲看了她一眼:“哪儿来的?”
“天上掉的。”她眨眨眼,“要不你去问问老天爷?”
他没拆穿,只接过玉米,亲自倒进槽里。马儿欢快地啃起来,尾巴甩得欢快。
他站在棚边,忽然说:“供销社明天进批货。”
“哦?”她靠在门框上,“又有红糖?”
“有肉干,还有小孩穿的绒线帽。”他低头拍了拍手上的草屑,“你要换啥,跟我说。”
她笑:“你咋知道我缺这个?”
“你昨天看了三回供销社的告示栏。”他抬眼,“还踮脚数了上面的字。”
她一噎,差点咬到舌头:“谁让你偷看我!”
“不是偷看。”他声音平,“我站那儿,你刚好在前面。”
她翻白眼:“那你咋不往前走两步,非得杵在后面当影子?”
他不答,耳尖又悄悄红了。
她乐了,绕到他身侧,歪头看他:“江队,我发现你有个毛病。”
“什么?”
“嘴硬。”她戳他肩膀,“心软得要命。”
他躲了下,没躲开。
两人往回走,夜风渐凉,她缩了缩脖子。他察觉到,不动声色地往她那边偏了偏,替她挡了点风。
她装作没发现,嘴里哼着不着调的曲儿,脚步却越走越慢,等他半步。
快到院门口时,她忽然停下。
“江哥。”
“嗯?”
“你说你想一直跟我待着……”她低头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那我要是哪天真跑了,你追不追?”
他看她,眼神认真得不像平时。
“追。”
“追到天涯海角?”
“嗯。”
“我要是嫁别人呢?”
“不可能。”他打断她,声音沉了,“你只能是我媳妇。”
她心口猛地一撞,差点喘不上气。银镯又烫了一下,这次热得更久,连带着整条手臂都发麻。
她抬头看他,月光落在他眉骨上,照出一道浅浅的影。
她忽然笑出声,蹦起来在他肩上拍了一巴掌:“行,算你狠!”
她转身就往院里跑,脚步轻快得像踩了棉花。
他站在原地,望着她背影,手慢慢抬起来,摸了摸被她拍过的地方。
风把她的笑声送过来,断断续续。
“江哥——明天我蒸包子,肉馅的!”
他嘴角终于没忍住,往上扬了扬。
“好。”
她推门进屋,顺手把布包挂在墙钉上。火塘里还有点余烬,她蹲下添了把柴,火苗“呼”地窜起来,映得她脸发亮。
她从空间摸出一颗蜜薯,刚要啃,忽然听见外面“吱呀”一声。
江砚洲又折回来了,手里拎着个破竹筐。
“啥?”她探头。
他把筐递进来:“马啃剩的玉米,还能吃。”
她接过,筐底果然垫着几穗没啃干净的玉米。
“你咋不早说?”她笑,“我还以为你给我送夜宵。”
他站着没动,夜风吹着他军装下摆。
“我……”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就想多待会儿。”
她手一抖,蜜薯差点掉进火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