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晴把兔毛塞进布包夹层时,指尖碰到了那颗还温着的红糖。她没急着走,反而慢悠悠拍了拍手,冲江砚洲眨眨眼:“你说这兔子撞你脚上,是不是也想吃我炖的萝卜汤?”
江砚洲刚要答,远处晒谷场传来一阵清脆的朗读声。
“……知识青年要扎根农村,改造思想,绝不能被落后风气同化——尤其是那些靠歪门邪道上位的人!”
声音顿了顿,眼镜片反着日头的光,赵雅丽合上报纸,嘴角一翘:“有些人啊,连字都不识几个,整天勾着民兵队长胳膊晃,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慕晴歪头看了眼江砚洲,小声嘀咕:“这声儿咋这么耳熟?像谁家母鸡下蛋前卡嗓子。”
江砚洲没吭声,手却不动声色往她身侧移了半步,把人挡得严实。
赵雅丽脸色一沉,又朗声道:“有些人自己没本事,就靠男人撑腰,连站都站不直,还妄想翻身?真是给咱们下放青年丢脸!”
慕晴这才慢吞吞站起身,抖了抖裤腿上的草屑,眯眼看向晒谷场中央那个戴眼镜的姑娘:“哟,这不是赵知青吗?几天不见,嘴皮子更溜了。刚才那句‘没本事’,是你对着镜子练的吧?”
赵雅丽一噎。
“我可没你那本事。”慕晴拍拍手,往前走了两步,“你能在城里念书,我只能在地里拔草。你能在会上念报,我连‘人民公社’四个字都认不全。”她顿了顿,笑得梨涡浅浅,“可我有江哥啊,他能打猎,能巡逻,还能把兔子踹自己脚面上——你说这算不算‘歪门邪道’?”
围观的几个妇女“噗”地笑出声。
赵雅丽脸涨得通红:“你——你这是无赖!”
“无赖?”慕晴摊手,“我赖谁了?赖你天天盯着江哥看?还是赖你上个月偷偷往他巡逻路线塞饭盒,结果被野狗叼走的事儿?”她歪头一笑,“哦,你不知道?江哥巡逻回来跟我说的,说那饭盒馊得连狗都吐了。”
人群里一阵哄笑。
赵雅丽气得发抖:“你一个村姑,懂什么?江砚洲是民兵队长,是退伍军人,他需要的是有文化、有觉悟的伴侣,不是你这种靠勾引上位的……”
话没说完,江砚洲一步跨出,直接站到慕晴身前。
他没吼,也没瞪眼,就那么站着,军装扣子一颗没少,肩背挺得笔直。可整个晒谷场瞬间安静了。
“赵雅丽。”他声音不高,却像冰碴子砸在地上,“你要是真闲得慌,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安排十公里负重跑,外加两百个俯卧撑。政审材料上写你身体素质好,我正愁没人试训。”
赵雅丽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你念报念得好。”江砚洲继续道,“但别拿它当棍子,打不该打的人。她有没有脑子,轮不着你评。她是不是站得直,也轮不着你管。”他侧头看了眼慕晴,眼神一软,又立刻转回去,“她是我媳妇。这个身份,不需要你批准。”
说完,他转身,把慕晴往身后一拉,动作干脆利落。
赵雅丽嘴唇直抖:“江砚洲!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见到我说话都客气……”
“以前。”江砚洲打断她,“以前我见谁都客气。现在不一样了。”
“哪儿不一样?”
“现在我知道,”他低头看了眼慕晴的布包,又抬眼盯着赵雅丽,“谁的话能听,谁的该当放屁。”
人群“轰”地炸了。
赵雅丽脸色煞白,抓着报纸的手直抖,半天才挤出一句:“你……你这是被她迷了心窍!她根本配不上你!”
慕晴却已经不看她了。
她从布包夹层摸出那颗红糖,剥开油纸,塞进江砚洲嘴里。
“甜不甜?”她仰头问。
江砚洲耳尖一红,闷闷“嗯”了一声。
“那就行。”她笑嘻嘻挽住他胳膊,“走,回家炖兔肉,今儿咱吃双份甜。”
赵雅丽在身后咬牙:“你得意什么?你不过是个傻村姑,江砚洲迟早会看清你……”
慕晴脚步一顿,回头瞥了她一眼,语气轻飘:“你说啥?我耳朵被江哥的甜齁着了,听不见别的。”
她转身就走,江砚洲紧跟着,两人影子拉得老长,一前一后,像根扯不断的线。
走到村口老槐树下,慕晴忽然停下。
“咋了?”江砚洲问。
她没答,低头摸了摸腕上的银镯。
温的。
她悄悄意识一沉,空间田圃边上那颗嫩芽又长高了一截,绿得发亮,叶片微微晃动,像是在拍手。
她咧嘴一笑,心想:**这破镯子,还挺爱看热闹。**
江砚洲察觉她停步,低头看她:“笑啥?”
“笑你傻。”她抬手捏了捏他耳垂,“刚才那话,是不是憋好久了?”
“嗯。”他点头,“憋了三年。”
“三年?”她挑眉,“那你可真能忍。”
“以前不敢说。”他低声,“怕吓着你。”
“现在呢?”
“现在。”他握紧她手,“怕你不信。”
她没再调侃,只踮脚蹭了蹭他下巴,小声:“信了。不信能天天给你塞糖?”
他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可手攥得更紧了。
两人刚拐进院门,慕晴忽然“哎”了一声。
“怎么?”
“我兔毛还没剥完。”她从布包里掏出那团灰扑扑的毛,“你去烧水,我在这儿弄。”
江砚洲点头,转身进屋。
她蹲在门槛边,刚扯下一根兔毛,院墙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赵雅丽站在矮墙外,胸口起伏,眼镜歪了都没扶。
“慕晴!”她声音发颤,“你别以为赢了!江砚洲是军人,是干部,他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穷山沟!等他调走,你什么都不是!”
慕晴头都没抬,继续剥毛:“那你等他调走呗。”
“你……你就这么不在乎?”
“我在乎。”慕晴终于抬头,笑得坦荡,“我当然在乎。可我在乎的是他今天有没有吃饱,巡逻累不累,冷不冷——不是他在哪儿当官,有没有前途。”她顿了顿,把兔毛往空中一扬,“你说的那些,跟我手里的兔子毛一样,风一吹,就散了。”
赵雅丽愣在原地。
慕晴站起身,拍了拍手:“赵知青,你要是真喜欢他,就去山里陪他巡夜,去雪地里站岗,去帮他捡兔子——不是站在这儿,念几张报纸,酸几句村姑。”她指了指院里,“他现在在烧水,我得去炖肉。你要真有本事,现在就进去抢人。我不拦你。”
赵雅丽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咬着嘴唇,转身就走。
慕晴看着她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江砚洲端着热水盆出来,见她站着不动:“怎么了?”
“没啥。”她接过盆,往灶台走,“就是有人问我,江哥的甜,是不是只能我一个人尝。”
“谁问的?”他皱眉。
“一个快哭的人。”她回头冲他笑,“我说,那得看江哥愿不愿意分。可他这人小气,一颗糖都要藏枕头底下,你说他能分给谁?”
江砚洲没答,可嘴角悄悄翘了。
她把兔肉下锅,加姜片,倒料酒,香气慢慢升起来。
他靠在门框边,看着她忙活,忽然说:“我不小气。”
“嗯?”
“要是你想分。”他低声道,“我连命都给你。”
锅里的汤“咕嘟”冒了个泡。
慕晴手一顿,抬头看他。
他没躲,就那么站着,眼神亮得吓人。
她没接话,只低头搅了搅汤,小声嘀咕:“……疯了,这人彻底疯了。”
锅盖盖上的瞬间,腕间银镯猛地一热。
空间里,那颗嫩芽“啪”地抽出一片新叶,绿得几乎要滴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