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底那株枯草抽芽的动静还没散尽，云绵绵已经动了。
她没回头，也没再看一眼偏殿里昏睡的云砚，只是把玉简往袖中一塞，转身就朝着秘境最深处走去。残玉在掌心发烫，像块刚从炉子里扒出来的炭，玉佩上的裂痕也越扩越深，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成渣。
可她反而走得更稳了。
“你说不要点亮最后一座台？”她边走边笑，“那我偏要点亮十个。”
石壁在她靠近时轰然裂开，尘灰簌簌落下，露出两座对峙而立的祭坛。左边刻着一个“云”字，笔锋凌厉如剑；右边是个“素”字，柔中带刺，像是用簪子划出来的。
中间地面铺满血纹锁链，一圈圈缠向中央凹陷处——那里有个碗口大的阵眼，黑得不像石头，倒像能吸光的洞。
“好家伙，这排面。”她啧了一声，“左边是我，右边是林素婉？仙界搞双人成行促销呢？买一送一还包售后？”
话音刚落，右坛微微一震。
一道虚影缓缓浮现，白衣飘曳，眉心一点红痣，正是林素婉的模样。但她没穿素白广袖，而是披着件暗红色长袍，领口绣着细密的魔纹，像活的一样轻轻蠕动。
“妹妹……”她开口，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你终于来了。”
云绵绵眼皮都没抬：“谁是你妹？我户口本上可没你这号人。”
“血脉相连，魂魄同源，我们本是一体。”林素婉轻叹，“姐姐被仙界囚禁百年，日日受刑，只为等你觉醒。只要你我融合，便可挣脱枷锁，共赴永生。”
“哦。”云绵绵点点头，“所以你是来认亲的？带身份证了吗？还是准备现场验dNA？”
林素婉一怔，显然没料到这种回应。
“你何必抗拒？”她语气微沉，“你我共享痛觉，共承命运。你不觉得，每次我受伤，你也隐隐作痛吗？”
云绵绵摸了摸耳垂，确实有点麻。
但她咧嘴一笑：“那可能是因为我上次踩到狗屎了，刚好你也在倒霉。”
林素婉脸色微变，指尖一颤，右坛顿时泛起幽光，地面血纹开始发烫，像是被点燃的引线，噼啪作响地朝左坛蔓延。
云绵绵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半步，手腕一翻，一根几乎看不见的丝线从指间滑出，绕在碧玉葫芦上打了个结。
这是她和云墟空间的物理锚点——只要线不断，神识就不会被抽走。
“你想让我贴手上去？”她歪头看向左坛，“然后被吸干精气，变成你复活的电池？”
“不是吸干。”林素婉柔声道，“是融合。你的雷灵体，我的魔神容器，合二为一，才能打破封印。我们本就是一体两面，何必互相伤害？”
“一体两面？”云绵绵冷笑，“那你告诉我，镜子里面的我，算不算另一个我？我要不要过去跟它拜把子？”
林素婉眼神微闪：“你总是这样，用玩笑掩饰恐惧。”
“我不怕。”云绵绵往前一步，直视她的虚影，“我只是嫌你话多。要动手就快点，我还赶着回去写作业呢，明天要交《论如何正确使用雷符炸鱼》的实践报告。”
说着，她突然抬手，指尖雷光一闪，一缕精纯的雷灵力直接注入“云”字阵眼中。
嗡——！
整座祭坛猛地一震，左坛瞬间亮起刺目金光，一道光柱冲天而起，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林素婉瞳孔骤缩：“你竟敢主动触发？！”
“不然呢？”云绵绵闭眼站在光柱中央，嘴角却扬起，“等你念完八百字小作文再决定？”
实际上，她心里早开了十万个弹幕。
【系统，截流准备好了吗？】
脑海里没有声音，但那股熟悉的感应来了——云墟空间已启动反向绑定机制，正通过碧玉葫芦悄悄吸收祭坛释放的能量，并导入灵泉净化。
她没猜错。
这祭坛看似要吞噬她，实则是想借她血脉激活双生仪式。可它万万没想到，宿主早就换了操作系统。
“感觉到了吗？”林素婉的声音忽远忽近，“你的意识正在松动，魔纹即将苏醒。再过三息，你就再也分不清，哪个是你，哪个是我。”
云绵绵睁开眼，琥珀色瞳孔中雷纹流转。
“你说得对。”她点头，“我确实快分不清了。”
林素婉刚要笑，却听她继续道：
“我现在就在想，你是林素婉，还是仙界的提线木偶？或者说——你到底有没有自己的脑子？还是全靠后台远程操控？”
虚影猛然一僵。
“你说什么？”
“我说。”云绵绵抬手，掌心雷光暴涨，“你想让我融合？行啊。但得先问问我体内的雷池答不答应。”
话音未落，她猛然加大输出，雷灵力如江河倒灌，疯狂涌入阵眼。
祭坛发出尖锐嗡鸣，光柱剧烈震荡，连带着右坛也开始不稳定，林素婉的虚影边缘出现裂痕，像是信号不良的投影。
“你疯了！”她厉声喝道，“这样会引发反噬！你会被当场撕碎！”
“撕碎？”云绵绵笑出声，“我小学三年级就知道，电压太高只会烧保险丝。你这破阵，顶多炸个灯泡。”
她说着，忽然压低声音：“而且——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林素婉瞳孔一缩。
“你是我的心魔。”云绵绵一字一句道，“也是仙界用来控制我的备份程序。你们以为种个容器就能替身文学？抱歉，我这人最讨厌被人预设人生。”
林素婉的脸色终于变了。
不再是那种悲天悯人的温柔，而是透出一丝真实的慌乱。
“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知道的可多了。”云绵绵眯起眼，“比如你每次复制功法，都会老十岁；比如你眼泪里的珍珠，其实是精神控制药剂；再比如——你脖子上的胎记，根本不是天生的，是被人刻上去的吧？”
林素婉猛地抬手捂住颈侧，动作仓促得不像伪装。
“闭嘴！”
“不闭。”云绵绵往前一步，光柱随她移动，“我还知道，你其实不想杀我。因为你清楚，一旦我死了，你也活不成。我们是共生关系，不是谁吞掉谁的问题。”
“所以……”她勾唇一笑，“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第一，乖乖退场，我当今天的事没发生过。”
“第二——”她指尖雷光一闪，“我把你从系统里卸载了，连回收站都不留。”
林素婉死死盯着她，嘴唇微微发抖。
“你以为你能赢？”她声音沙哑，“没有我，你根本活不到现在！每一次危机，都是我在替你承受！那些痛，那些梦魇，你以为是谁在帮你扛？”
云绵绵沉默了一瞬。
然后笑了。
“所以你是来邀功的？”
她抬起手，掌心朝上，一团压缩到极致的雷火缓缓旋转。
“谢谢啊。”她说，“但我不需要替罪羊。我要的是自由。”
话音落下，她猛然将雷火拍向阵眼。
轰——！
整个祭坛剧烈震颤，地面血纹全部亮起，锁链虚影腾空而起，试图缠住她的四肢。左坛光芒暴涨，右坛则发出刺耳哀鸣，林素婉的虚影开始扭曲、崩解。
“你不能这么做！”她尖叫，“我们是一体的！你会毁了自己！”
“那就一起毁。”云绵绵咬牙，“大不了重开一局。”
就在这一刻，碧玉葫芦突然剧烈震动，一股温润力量从内部涌出，顺着空间丝线传入她体内。
是灵泉的净化之力。
云墟空间在帮她抗压。
她没再犹豫，双手合十，雷灵力与光暗双脉同时运转，硬生生将祭坛能量逆向导流，反灌回右坛。
林素婉发出一声闷哼，虚影胸口浮现一道裂痕，像是被人从内部击穿。
“你……你怎么可能……掌控双生祭坛……”
“很简单。”云绵绵喘了口气，笑得像个恶作剧成功的熊孩子，“因为——我是正版。”
林素婉瞪大眼，还想说什么，却被一股强光吞没。
右坛熄灭，虚影消散。
只剩她一个人站在光柱中央，四周安静得能听见雷火在指尖跳动的声音。
她低头看了看手。
掌心有道细小的裂口，渗出血珠，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化作一缕青烟。
她皱了皱眉。
这不是她的血。
是祭坛的反噬。
但她不在乎。
反正她早就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小丫头了。
她伸手摸了摸碧玉葫芦，低声说：“辛苦了，兄弟。”
葫芦轻轻晃了一下，像是在回应。
远处，残玉还在发烫，指向更深的黑暗。
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迈步。
刚走出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绵绵……你真的以为……你赢了吗？”
她脚步一顿。
缓缓回头。
只见右坛底部，那道熄灭的“素”字边缘，缓缓渗出一滴血珠。
血珠落地，竟没有晕开。
而是凝成一朵小小的花，花瓣漆黑，花蕊猩红。
它静静立在那里，随着呼吸般微微起伏。
云绵绵盯着它看了三秒，然后掏出一枚雷符，蹲下身，贴在花根处。
火光映亮她的侧脸。
她轻声说：
“下次开花的时候，记得交物业费。”